喬小扇未覺異樣,抬手指了指天際,“高處觀星才別有一番滋味,我是不想相公錯過了這樣的機會,若是相公實在害怕,我們還是下去算了。”
“誒?不不,坐久了倒也習慣了。”段衍之訕笑著坐直了身子,卻還是緊緊地挨著喬小扇。
兩人在屋頂吹了好一會兒的冷風,喬小扇看了看天上明亮閃爍的星星,轉頭對段衍之道:“相公是不是聽錯了?今晚恐怕沒有什麼天火流星吧,你看這滿天星斗。”
當然沒有什麼天火流星,段衍之無非是找個藉口好讓喬小扇不再尷尬而已,或者她乾脆善心大發留下他共處一室更好,卻怎麼也沒想到她一聽到有流星就扯著自己上了屋頂。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段衍之搓了搓手,轉頭看向喬小扇:“許是我聽錯了吧,娘子若是等不及了,我們便下去吧。”
喬小扇心想下去又要面對共處一室的尷尬,左思右想還是搖了搖頭,“人說冬夜觀星最好,看今晚的星辰,我們不妨多看一會兒好了,即使沒有什麼天火流星也無妨。”
段衍之無奈的嘆息,娘子你到底是有多不想跟自己共處一室啊。
已至深夜,天寒地凍。喬小扇是習武之人,倒不覺的多冷,只是擔心段衍之受不了,便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段衍之見縫插針,立即靠了過來,半點也不客氣,就差直接鑽她懷裡去了。
“相公似乎變了很多。”
喬小扇突來的一句話讓段衍之心中一驚,抬眼看向她,喬小扇正盯著天上的星辰,只留給他一個柔和的側臉剪影。
“娘子為何這麼說?”
“只是發現自從鴻公子出現之後,相公你就變了許多。”喬小扇偏臉盯著他,兩人近在咫尺,說話間撥出的霧氣在彼此眼前升騰。“相公似乎有很多心事,雖然表面看來與剛來喬家時並無多少差異,但也許連你自己也未察覺,你與過去相比,似乎懷揣了許多秘密。”
段衍之張了張嘴,忽而笑出聲來,“我還以為娘子從未注意過我,如此看來,娘子對我倒是很關注。”
喬小扇自然聽不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還以為他是轉移話題,頓了頓才又接著道:“我今日這麼說並不是想要探聽什麼,畢竟誰都有秘密,有些秘密會成為力量,有些卻只是負擔,若是相公心中的秘密已成負擔,何苦揹負?”
段衍之心頭微震,“娘子的話總是發人深省,只是既然不想探聽秘密,又何必說出這些話來?”
“算是臨別贈言吧。”喬小扇轉頭對他苦笑了一下,“相公,我早已說過,你我身份天差地別,今晚我還叫你一聲相公,到了京城侯府,我只能喚你一聲世子,侯府那樣的地方,是絕對不會接納我這樣的媳婦兒的。”她抬手朝天際遙遙一指,“相公看那些星辰,燦爛奪目,不過是瞬間繁華而已,待到破曉,一切都將消弭,便如同你在天水鎮的日子。”
“娘子你……”段衍之驚訝的看著她,半晌才斂去臉上的情緒,“你到底是在擔心什麼?”
喬小扇一愣,只因段衍之的語氣實在太過深沉,完全不似平日的他。
“娘子,我問你,你到底只是因為你我身份差異而準備離去,還是根本就沒有打算與我在一起?”他原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問這些話,此時卻不得不說出口來,因為他清楚喬小扇若是想走,誰也留不住她,除非有留住她的理由。
“相公這話是什麼意思?”喬小扇眼神微微閃爍,別過臉去,“你貴為世子,本該鮮衣怒馬,在京城榮華一生,天水鎮那段日子只會讓你顏面盡失,不如忘卻,了斷此緣。”她站起身來,舉目遠眺,衣袂隨風揚起,像是會隨時乘風而去一般。
段衍之靜默良久,隨她起身,苦笑道:“娘子說得容易,有些人和事,一旦化入心扉,怎能輕言忘卻?”
喬小扇身子一僵,卻始終沒有回過臉來看他,“世子何必如此,世間美人如花,他日終有佳人在側,世子切莫將一時閒情誤以為是真心。”
她回身走近,伸手搭在段衍之腰際,“我帶你下去吧。”誰知剛要提息運功,手卻被段衍之一把扣住,她一愣,仰頭看向他,只對上他的雙眸,燦若星子。
“娘子怎知我不是真心?”
段衍之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彷彿根本不是響在喬小扇耳際,而是從遙遠的天邊,跨越萬千星河而來,如同佛家點化世人,已經去除她所有的醜惡和苦難。
這聲音魅惑人心,以致於很多年後,她依然清楚地記得這句話,以及身前那個深深凝視著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