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蕭望如此回道。
“是啊,上一次同桌,可還是含元殿那一夜呢!”
冷冷的,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蕭望執筷的手僵硬在桌上,修長的指尖有幾分不自覺的輕顫。他垂眸,並未說一句話,只是端起酒杯,一飲而下。
四年前,他獨愛夢嫣然,四年後,夢嫣然成了烈酒,釀成了最濃的劇毒。
“宇文成都,你不說話沒有人拿你當啞巴。”
清清冷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宇文成都不可置信的向她看去,眉目如畫的女子半垂著眸,緩緩向自己碗中夾著菜,再一口口吃下。可拿最先入碗中的魚腹扔留在碗麵之上,動也未動一下。
宇文成都再難壓下心中的怒火,木筷狠狠擲於桌上。
“蕭瑾蘇,你看清楚了你眼前之人究竟是誰?你是當朝皇后,為何一定要幫一個叛國逆賊說話!”
“原來,你還記得我是當朝皇后。”
女子輕笑出聲,可拿眉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只有說不出的冷漠疏離。
“宇文成都,你是以何身份在同我叫囂,你可有一天,拿我當作皇后看待過?”
“那你又可曾將你自己當作皇后看待過?皇上對你那麼好,你又可曾將他當作你的夫婿?我替你回答,你沒有!因為你心中由始至終都只有那逆賊一個人!明日你可要隨大軍返京,還是你已決定同他雙宿雙棲?”
“宇文成都!”
哥舒瑀低吼出聲。
他真是後悔自己費時費力搞了一個什麼晚宴,本以為能稍稍緩和幾人間的關係,可未曾想這氣氛竟是愈鬧愈僵。也不知這宇文成都是吃錯什麼藥了,今晨還纏著他一遍遍要求自己幫他與瑾蘇和好,可不出幾個時辰,怎就是自己率先挑起了事端?
“兄長何必動怒?”
瑾蘇放下碗筷,水瞳極清極淡的掃過對面的男子。
“宇文將軍教訓的是,瑾蘇本就是水性楊花的女子,明明嫁了人,卻仍是對舊情人念念不忘。”
她輕笑出聲,未施粉黛的容顏上還有幾分病態的蒼白。站起身,想轉身離開,可衣下的手臂卻被人慢慢握住。
“瑾兒……”
男人的聲音帶著她最熟悉的低啞和哀傷。
淡淡的,她笑了。
“蕭望,”她叫他的名字,“放手吧,很多人在看,你還想我為了你揹負幾次不貞的罪名?”
宇文成都的身體有幾分不自覺的僵硬,他就那樣看著她,抿唇,卻不肯說一句話。
“瑾蘇。”
開口之人,是哥舒瑀。他嘆了口氣,道,“夜涼了,你……早些休息也好,只是明日一早,你是同大軍回京,還是……?”
他停頓在這兒,並未繼續。
“那麼兄長是如何希望的呢?”
女子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風一吹,便就散了。她沒有回頭,纖細的背挺得很直,一步步向前走去。
回京?
她還有命回京嗎?
她笑,三天,不到三天。
她覺得自己可悲的厲害,她竟開始細數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呵……
冷風呼嘯。
瑾蘇踩著深深淺淺的腳印,一步步向自己營帳的方向走去,她很冷,哪怕環繞緊了自己的雙臂,卻仍是抖的厲害。
一件大氅細密的披在她的肩頭,她身子一僵,卻未停下腳步。
男人就那樣靜靜的跟在她的身後,她不開口,他便也不言語。
回營的路很近很近,可即便是走的再緩,這條路也總要到盡頭。
半開的營帳口,瑾蘇慢慢解下身上大氅,放在男人手中。轉身,掀起帳簾。
“瑾兒……”
他終是開了口。
瑾蘇回頭,望向男人的眉眼,他兩鬢斑駁的白髮。
“蕭望,”她開口,叫他的名字,“這四年,你過的好嗎?”
男人靜靜地凝視著她,良久良久。
“不好。”
他如此回答。
是啊,他過得不好,他怎會過得好呢?
可是蕭望,你為何不能騙騙我,哪怕只是一句,哪怕只有一句……
冰涼的淚,順著女子精緻的臉龐緩緩滑下,一顆一顆砸在地上,融在鬆軟的泥土之中。
她抱緊了雙臂,緩緩蹲在地上,突然就難過的不能自已。
“院中的桃樹,生長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