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顧不上這櫃上的婦人如何呆愣,跟著葉馳出去了。
葉馳主僕剛走,後頭門簾子就撂了起來,潘寡婦的二閨女扭著腰走出來,一雙眼直勾勾的瞧著櫃上兩顆金燦燦的瓜子,一伸手抓住手裡掂了掂道:“娘,這有二兩了,回頭熔了給我打支金裹頭的金簪子吧!”
潘寡婦沒好氣的從她手裡奪了過來:“成天在家裡不出門,便打了金簪子戴給誰瞧,若你依了前兒說的那門親事,莫說金裹頭的簪子,便是一套鑲金的頭面,娘咬咬牙也陪送給你,到了婆家指定不會讓人低看了你去。”
她二閨女卻道:“哪算什麼親事,娘是安心要害女兒不成,把女兒嫁給那樣窮門小戶的人家,過了門不定連飯都吃不上,縱娘給女兒陪送一座金山又有什麼用。”
潘寡婦氣的不行:“你倒是真敢挑,人家開著香油醋坊的買賣,比咱們家不知強了多少去,這還是娘死乞白賴,拖了劉大娘才說成的,你倒好還嫌棄人家窮門小戶,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麼樣兒,挑三揀四,趕明兒過了二十,這樣的人家也尋不著了,只等著嫁死了婆娘的老鰥夫吧!”
她二閨女見她娘氣的臉都紅了,忙湊上去道:“娘彆氣嗎,女兒也不是挑揀,您瞧女兒這樣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樣兒,嫁到那家能成不。”
潘寡婦眯了眯眼瞧著女兒道:“女人還有做不得活的,你就是懶,你瞧剛走的時家丫頭,比你還小几歲呢,家裡外頭針線灶上,什麼活計拾掇不起來,更別提人家還識文斷字,有個秀才爹,比你不知道強了多少。”
她二閨女最不耐煩聽她娘說這些,尤其時瀟,每回來她娘就沒口的誇,順帶數落她一頓,不過今兒極力忍住,壓了壓脾氣,好聲氣的問她娘:“剛跟著時妹妹後頭進來的那人……”說著不覺有些扭捏,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跟她娘掃聽一個男人,總歸害臊。
剛在裡頭聽見男人說話,聽聲兒像年輕男人, 便忙從裡屋出來,躲在門簾子後頭,順著簾子縫往外瞧,這一瞧心裡頭直撲騰。
哪裡瞧過這般好看體面的人呢,一雙眼不住在葉馳身上來回的瞧,瞧他的衣裳,他的腰帶,腰兩邊兒系的玉佩,還有手上那偌大一顆翠噹噹的扳指,那水頭跟一汪水兒似的,若是能嫁個這樣的男人,哪怕做小,做丫頭,也強似給那些粗漢子當婆娘,這一輩子還有甚指望,叫她跟她娘似的,萬萬不能。
存了這些想頭,便話裡話外的掃聽起葉馳來,可她糊塗,她娘卻是個明白人,一見女兒這意思,哪還能不知道,氣的身子都哆嗦了,指著她道:“娘只當你年紀小,挑揀親事是想尋個可心兒人,不想你是想著嘬禍呢,你可知那是什麼人,那是宗室裡的小爺,是皇族,就憑你,就憑咱們家,往上倒八輩子,連給人家端洗腳水都夠不上,你倒真敢想,人都勸我,丫頭大了不能留,留來留著留成仇,如今看來倒是孃的錯,你自己不想活了,沒得牽累了你娘,明兒娘就讓媒人來,這回容不得你挑揀,說誰家是誰家,留著你早晚是個破家的禍根兒。”
她二閨女一聽,脾性上來,道:“媒人來了我也不嫁,再逼我,我就上吊死,死也死在家裡,不是我中意的親事,死也不依。”一撩簾子進去了,把個潘寡婦氣的險些沒厥過去,唉聲嘆氣了半天,日子還得過,琢磨她閨女便惦記也沒用,橫豎以後也見不著,日子長了沒準就丟開了。
哪想她閨女起了這個痴心妄想的念頭,哪肯消停,鑽心眼子的整出不少事兒來害人害己,此是後話且不提。
單說葉馳,懷裡揣了幾塊帕子,琢磨那丫頭指定嚇著了,今兒再不敢出來,便也不在外頭瞎逛,心滿意足的家去了。
到了府門前剛下馬,迎頭便瞧見他爹的轎子,葉馳抬頭瞧了瞧日頭,這個時辰他爹往家跑,可真是件新鮮事兒。
基本上,在葉馳眼裡,他爹就是個恨不能日夜都在衙門裡待著的主兒,一沾了正事兒,就跟打雞血似的,不睡都成,什麼時候見什麼時候都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的樣兒,瞧見自己。除了皺眉就是搖頭,葉馳有時候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生的,親父子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總而言之,長這麼大葉馳幾乎沒見他爹笑過,不過據他祖母說,他娘生他的時候,他爹抱著他樂了大半天呢,嘴裡一個勁兒的叨咕:“葉家有後了,葉家有後了。”雖說是他阿奶親口說的,葉馳也持懷疑態度,他覺著他爹根本就不會笑,可這會兒他爹笑了。
雖說只是微笑,可那明明白白就是笑,葉馳忍不住又抬頭望了眼,日頭正好,萬里無雲,根本沒打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