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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順公公傳了聖上的口諭,皇后鳳體違和,每日的定省暫免。”
“聖上今晚不來探望娘娘?”望舒突然道,我稍稍一驚,望著她,她卻低眉,替我繼續加了些許胡荽在溫湯內。
萱瀅亦一愣:
“聖上方才翻了鴦婕妤的牌,想是不會過來了。”頓了一頓,語氣里加了些些對她的不滿道:“主子的事,豈是做奴婢的該過問的?”
“萱瀅,傳膳吧。”我悠悠道,她們之間,似乎從北溟回來,就一直劍拔弩張地隱掖著什麼。
萱瀅方退下,婉綠從外面進來,立於紗幔後稟道。
“娘娘,內務府的常公公送來幾位宮女內侍供娘娘使喚。”
“你去支了銀子先賞常公公,這幾名宮女內侍,等萱瀅回來,由她安排吧。”望舒取了月白薄瓷萬金瓶中的洗顏粉,替我敷於面部,我闔了眼,吩咐婉綠道。
“奴婢遵命。”她待要退下,忽止步,帶著喜悅的聲音道:“娘娘,宮女中還有吟芩姐姐呢。”
她終於回來了?!我面上浮起燦爛的笑意不禁讓望舒嗔道:
“娘娘,您再笑,可別怨敷不住粉。”
我稍稍斂了笑意:
“婉綠,不必等萱瀅回來,讓芩排程安排這些宮女內侍吧。”
她俏聲應了,才要離去,我又加了一句:
“今日的晚膳,本宮與吟芩同用。”
望舒在一旁吃吃笑了:
“舒伺候娘娘這幾月,還第一次見娘娘如此笑呢。”
我睨著她,亦笑:
“合該,本宮整天都板著臉,亦不見唬得住你這丫頭。”
“您別再笑舒了,不然,可真真敷不住了。”
面上的笑雖斂去,心底卻一蔓蔓地,綻出看似絢燦的悅喜,柔緩的漾過我彼時蒼澀的心扉,幻為比窗外桃紅更嫣麗的笑靨,而這抹笑靨背後,洇隱著,卻是對太后亙深的恨意,不是因為彼時的賜鳩,卻是因為,姐姐的死因必與她脫不得干係。
這兩月,經歷生死後,我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姐姐會與“背叛”有任何關聯。
所以,這該是太后又一次的不容。如斯,我怎能忘記恨怨,只餘著對那身影的眷戀思意回宮。
重返紫禁,回到沁顏閣,我心裡清楚地知道,無論我是否真的心動於他,但於他母后的恨卻一絲一毫都不會減少。
心裡湮著縷痛,我的素指嵌入手心,於水下,不為人知處纂緊,卻纂不回往日的純澀無憂。
原來,我也可以在莞爾一笑背後,蘊累著無以復加的恨意……
第二卷 緣惜 第38章 自來積毀骨能銷(上)
(萱瀅)
回宮第二日晚上,佾痕遣了小宮女傳我至昭陽宮。晚膳時分,主上明明是翻了鴦婕妤的牌子,竟又匆匆傳詔於我,怕是有要事吩咐,遂伺候宸昭儀歇下後,自往昭陽宮而去。
順公公早在殿門等著我,他是主上新任命的近身公公,亦暫代了內侍總管的職。
先前的李公公因著年紀漸大,主上特恩准其出宮養老。
可這輩子,我卻寧願永不出宮,聽從主上的差遣,應該就是我畢生最大的幸福。
我僅是一名孤女,若得出宮,卻也無家可歸,沒有親人會在這世上的某一處守侯著我,可,在宮裡,畢竟,我還能去守侯著主上,在他下一個轉眸需要我的時候,我總在適當的位置等候他的差遣。而這些於我,就是關於幸福的所有詮釋。
“姑娘來了,萬歲爺在偏殿等著姑娘呢。”順公公拂塵一指,親迎了往偏殿而去。
推開偏殿虛掩的朱漆鎏金大門,我獨自一人拾裙入內,順公公則將門重新掩上。
几案上擺著龍首花卉紋玉香爐,左右兩端雕了栩栩的龍面,紋須鏤空處附著一層薄薄的硃砂紅,一縷縷,蔓蔓蜿蜒至爐蓋的祥雲,氤化為澄潭的水沁。爐身碾琢陽紋纏枝牡丹花卉,當中雕空,置一燃著的橢狀赭色蠟燭,底部和圈足都以排列整齊緊密的外壁凸弧、內壁凹弧的菊瓣紋為飾,鼎足佇立在紫檀木的案上。
爐頂的玉盤中未薰御用的龍誕香,嫋嫋湮出的味略苦,細聞才辨得淡約芬香,原是蘇合香。
主上正立於案前,我跪拜行禮,眸光停於他明黃暗花四枚經面斜紋綢面的袍裾,滾以同色緞緣淺寶藍雲紋緞織金龍袖下,負手緊握。
“奴婢向主上請安,主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