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降臨,我要找地方住。我撐把大黑傘,像臨時的家。
我是喜歡下雨的夜,取一杯熱茶,窩進褥子,不入眠,靜聽窗子和雨水。
我抬高雨傘,周圍的人都縮在五顏六色的傘中。其實大家都一樣。
綠燈亮了,斑馬線上炸出一個個水花,被行人踏滅。
我該走了,背後有一陣急剎,然後是車鳴聲和焦躁的罵聲,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讓讓,麻煩你讓讓,謝謝,借過。”
有熟悉的聲音,也許只是首熟悉的歌,讓我有幾秒的懷想。
我的圍巾被拽住,絞得呼吸困難。我生氣地轉身,傘尖的雨水劃出圓弧,澆在那個全身已經溼透的人身上。
我視線只到他胸前的衣口。抬高雨傘後,我楞在原地。雨水瘋狂地拍打傘面。
他是,我的班長。
時間停止了,雨聲默了。
班長雙手扶著膝蓋大喘氣。他捋一把臉,燦爛地笑著:“我找了你好久了。你走得太快,我好怕再抓不住你。”
我的手踮起腳尖,才勉強將雨傘蓋在他頭頂,傘架戳著班長的頭皮。
他看著我不說話,表情沮喪:“你不會忘記我是誰了吧。”
“班,班長。”我傻呆呆地看著他,喪失感覺。
“叫我木師翰。我有名有姓,韓初同學。”
我停止的時間繼續轉動了。
☆、第六章
第六章
我陷入紅椅子,馥郁的氣氛飄蕩在紅餐巾上,兩束短長的酒紅玫瑰盛開在桌央,桌面左側三叉蠟燭靜靜地燒。
濃情時分是高檔西餐廳,位於風江大廈頂層。
觀景位的左側落地玻璃窗點綴燭火的影,城市黑夜和金色燈光的相融,耳畔傳來琴鍵輕佻的漣漪,夜色醉人。
我緊張,呼吸不暢。班長正坐在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他好像變了,又沒變。他脫去高中純白的襯衫,穿上正裝,不變的是班長微笑時的酒窩。
高中三年,我們沒多接觸。距離最近的是次募捐活動,我替郝澤宇和班長搭檔。
那天的陰雲密佈,路面起大風。行人都步履匆匆。我搖了搖空空的募捐箱,覺得這樣不行,要主動出擊,於是我抓著每個路人介紹貧困生的現狀。
有位老人仔細觀察我手裡的展板,他把手伸去衣服的時候,我很開心,以為能獲得捐款。可那位老爺爺居然拿一副玩具手銬,拷住我的手腕。
老爺爺說,我是騙子,敢上街行騙,我就是最近新聞上的假乞丐。爺爺力氣大,我也無法擺脫。
班長護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去他身後。班長高大的身材把我擋住。我離得近,白襯衫有淡淡的洗衣香波味,混雜陽光的氣息。
“你們居然是團伙作案。”爺爺臉氣紅。
“爺爺,您搞錯了,我們是愛心學生。”班長拿出學生證。
爺爺不信說,新聞說的騙子能做假臉,偷張學生證,換個臉就能出來騙了。
我拉著班長的衣襟,偷偷說:“咱們逃走吧,這老人可能神志不清。”
班長沒理我。
“爺爺,我們隸屬紅十字會,如果您把我們帶去警局,讓好人給抓了,您可不就成了壞人嗎?您愛看新聞,總不希望新聞上說某某老人因為熱心辦壞事,將志願者當騙子阻攔社會愛心。我想到了那時候,不僅您臉上沒光,可能您的家人才會被最大的傷害。街坊七嘴八舌的話可是不好受的。”
爺爺一句反駁都沒有,咕噥兩句走了。
我詫異地看著班長:“什麼時候我們成紅十字會了?你是學生會會長兼班長,怎麼能騙老人。”
班長聳聳肩:“結果好不就夠了嗎。”
回去的路上,我們並排坐在生鏽的公共汽車後排,班長頭靠窗戶睡著了,白襯衫隨呼吸輕輕鼓動。我仔細觀察他,白皙的面板上有細細的絨毛。睫毛如刷子般,我掏出尺子顛簸中幾次沒能丈量,他的眉毛很濃,我觀察很久才確定他沒描眉。
那是我和班長最近的距離,直到今天。
“韓初小朋友。”班長的手在我眼前晃:“昨晚沒休息好嗎?”
我從回憶中清醒,首先感到錢包危機。我在桌下數數錢包裡現金。我擔心吃這頓飯要吃多少天的土才能回本。
“怎麼,丟什麼東西了?”班長問。
“沒什麼。”我轉移話題:“班長,你點了什麼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