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就算做了大半個月的心理建設，程莫及電話打過來說週六見面時，那個晚上她還是失眠了。

聽說她是要去見家長，舍友幾個人比她還激動，一早起來幫她挑衣服，是長袖還是短袖、是裙裝還是褲裝、是高跟鞋還是平底鞋……來來回回的折騰。

她穿著大一碼的高跟鞋不太熟練地下樓時，程莫及早已經等在車邊。

他看她斜斜歪歪的身姿，皺了眉。

拉起裙襬的兩端，重重得意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怎麼樣？”

齊肩的短髮整齊地擺放在肩頭，眨巴眨巴眼，能明顯看出睫毛的弧度，嘴唇水潤潤，像草莓味的果凍。

“上車！”程莫及沒回答她的問題，先一步上了車。

“把鞋先脫了。”重重停下手上揉捏的動作，立馬端坐好，不理會他的話。

調轉車頭，順利出了校門。

“你方向是不是錯了？”出校門的十字路口左轉，才是他家的方位啊。

“先去買雙鞋。”

早上在宿舍一番拾掇費了很長時間，約好去吃午飯，總不好第一次正式見面就讓長輩等吧。

“下次吧下次，也就穿半天。再說，你難道想讓他們都討厭我？”

當然不想。

“疼記得說。”

程莫及在路邊藥店買的創口貼，她也沒拆開，本就是細帶高跟涼鞋，貼上了創口貼，哪還有什麼美感可言。

不知道程莫及是如何跟家裡說的，每次她試圖想問，都被他似有若無地轉了過去。後來也只得作罷，反正決定都下了，也不可能因為他家的態度就掉頭離開。

程莫及扶著她的腰站在大門外，按了兩聲門鈴。

重重試著開啟他環過來的右手，見長輩呢這樣像什麼樣子！

“你腳會疼，進去就放開。”

“你這孩子，直接進來多好不是有鑰匙嗎……”吳媽笑得滿臉褶子漸起，三天前莫菲跟她說莫及今天要帶女朋友回家，讓她多準備幾道菜，這幾天她高興的每天琢磨餐單，也不知道她愛吃甜還是辣。

“吳媽……”

“重重……”

重重呆愣愣地看著面前臉上出現明顯老態的老太太，就和平時無數次見到她一樣，胸前總是帶著圍裙，看到她回家就是擦擦手上的水珠，問她：“重重餓了嗎？想吃什麼，吳媽給你做？”

從重重懂事起，家裡就是關山、吳媽和她三個人，對她來說，吳媽並不只是一個保姆、家傭，而是家人一般的存在。那年家裡出了事，關山提前付了吳媽半年工資，辭退了她。

吳媽看清她的樣貌，想上前一步，抬抬腳又退了回去。雙手不知所措，怕她看見自己的樣子，慌亂地擦拭著眼眶不斷湧出的淚花。

重重張開手臂，把矮她一頭的老人擁抱進懷裡。

程莫及站在她身後，沒有說話，還是吳媽先反應過來，裡面還有人等著他們。“客廳還有人等著你，走，先進去。”

程莫及拉住跟在腳後的人，掏出褲袋裡的手帕，捻了一角，仔細擦拭著她眼皮下黑色的粒狀體。

看他湊近的臉，重重才意識到，早上趙茹幫她精心刷好的睫毛膏，肯定被眼淚打溼得一塌糊塗。

“很難看？”

她是見識過陶蘇眼妝暈時的慘狀的，還沒有熊貓的黑眼圈好看。

程莫及隨手把手帕揣起來，牽著她的手，偏頭在覬覦已久的嘴唇上，大力一啄。

重重回過神，用手捂住嘴巴，“幹嘛呢？”本來臉上已經慘不忍睹，他還來搗亂。

“很好看，走吧。”

她壓根不相信他敷衍的話，從旁邊的包包裡摸出手機，反覆確認臉上沒有嚴重的問題，才緊趕幾步，追上前頭的吳媽。

程莫菲一家都在客廳，但是沒見程裕豐。

程莫及牽著她，到他們面前，“這是我姐、姐夫還有侄子。這是我女朋友，關重重。”

“您好。”稱呼不好意思叫出口，重重只好彎著腰一個個鞠躬過去。

到方緒南那裡，他起身向她伸手，“你好，我是方緒南。”

他果真像他那時說過的那樣，“以後見面，再重新認識”。他微笑的樣子，確實和初次見面的反應無二致。

“你好，關重重。”

方緒南的爸爸，方航在旁邊看在兩人一來二去的互動，很是不解，不是早就認識很多年了嗎，怎麼再次見面卻像從沒見過一樣？

“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