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階梯上一個正在下階梯的沙彌,見到儀華一行人排場甚大知是貴客,忙迎上去,雙手合十道了聲佛,問道:“施主來得早,可要備件廂房稍作歇腳?”儀華溫言道:“不了,小師傅直接帶我去道衍大師的禪房吧。”
“這……”小沙彌面露為難,遲疑道。
看出小沙彌不識儀華身份,李進忠從懷裡掏出一塊燙金令牌,拱手笑道:“小師傅可能是新來的,我家夫人與道衍大師相識,你領路就是。”小沙彌愣了,定定地盯著令牌上的“燕”字發怔,還沒及清醒,就見師兄從寺廟裡跑下來,行禮道:“徐施主,主持正等候著,是小僧來遲了。”
儀華不在意的搖了搖頭,只道了一聲“無妨”,就領著兩名護衛、以及馮媽媽等人隨小僧進了寺廟,來到道衍的禪房。
禪房不大,約莫不足八個平方的空間,但因室內只有一炕、一櫃、一桌、兩椅的緣故,因而顯得有些空曠,卻並不讓人覺得寒酸,反之更有意境。尤是坐在炕上的蒲團間打坐的道衍,在此情此境中,儼然一位清風高骨的世外高人。當然,這是在不知道衍其人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印象,只可惜在京師皇宮的那一晚,已讓她窺得他真實性情。
“呵呵”一道微沉的笑聲打斷儀華片刻的閃神,然後就見道衍從炕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行了一個禮,道:“知道王妃前來,未曾遠迎,還望王妃見諒。”儀華在對門的一方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得拿起木桌上的清茶倒了一杯,揚眉說道:“我每月至少叨擾大師兩次,說來也是熟人,大師這樣豈不是客氣了?”
道衍在儀華對面的位上坐下,又“呵呵”笑道:“王妃有閒心調笑,想來近些日子心情歡愉。”儀華綻開一抹淺笑,笑中刻意略待幾分苦澀,反問道:“大師從何看出我心情歡愉?又怎知我不是苦中作樂呢?”
道衍但笑不語,半晌也不介面。
見狀,儀華也不再就此話題繼續,單刀直入道:“今日是佛誕,家家戶戶皆煮豆,任人掬取之,謂之‘結緣’。就是不知大師可願遞本王妃一顆結緣豆,與本王妃結緣?”道衍含笑應承道:“這是自然。”
聞言,儀華大喜過望,勉強壓下心中的急切,緩緩道:“大師本家是吳興姚氏,祖父輩又是名醫,大師的醫術自是不必說。我父徐達他患病已久,想要根除病患是不可能,但憑著大師的醫術,我父病情再拖……”一語未完,卻在道衍犀利的目光下,不覺止了話。
等儀華話音一落,道衍霍然站起身,目光直逼入心,字字清晰道:“王妃的孝心固然令貧僧感動,但王妃真正所求的又是什麼?”儀華張了張口,幾欲出聲,卻話道嘴邊,也一字不出。
道衍也不強求,又說道:“世間之事皆相輔相成,但卻不是唯一的。當一事再不能給予你支援時,就應當毫不留情的捨去,尋找下一個有利與自己的人和事。”說著,直起身行至炕前盤腿坐下,目光幽遠的往窗外一看,突然眼前一亮,側目朝著儀華詭異一笑道:“貧僧要與王妃的結緣豆到了。”
忽見道衍笑得意味深長,儀華一時不解其意,正要開口問個清楚,只聽“吱呀”一聲禪房門被人從外開啟,一個聲音微低,不變喜怒的男音喚道:“大師!”幾乎是來人出聲的同一時刻,儀華已認出來人是誰,她深籲口氣,抬手理了理衣襟鬢角,一個旋身翩然轉過,朝著身赴邊關兩月的朱棣,盈盈一拜道:“臣妾參見王爺。”
第三十六章 形勢
“王妃,免禮。”朱棣見儀華一派從容不迫的態勢,一絲懷疑之色深深地劃過幽暗地眼底,口中卻聲音溫和道。
儀華依言,冉冉直起纖腰,轉瞬,剛抬起地眸光直落入朱棣漆黑深邃的眼睛裡——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如炬的目光定定地鎖住她,仿若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正打量著它的獵物。
在他邪佞的目光下,儀華全身僵住,心跳卻失律一般狂跳,一時忘了所處之地,只一動不動地與朱棣對視而佇。
“呵呵,王爺與王妃一起駕臨貧僧的寒舍,實乃蓬蓽生輝。”片刻地僵持沉默,被道衍似洞察一切地朗朗笑聲打破,目光相匯的兩人順勢各自移開。爾後,朱棣徑直走入禪房內,一雙隱含銳利鋒芒的眸子在一個用過的茶杯上一頓,即在儀華方才所坐的木凳上坐下,身上褚黑的披風隨之逶迤至地。
儀華看著粘有泥土、草根的褚黑披風,須臾之間,心思如飛輪疾轉。
自洪武元年八月,徐達率領北伐軍攻入大都(北平),蒙古人自此只得再北走沙漠。然,十餘年過去了,北元(蒙古)軍隊一直在西北邊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