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室內,一眼即發現這裡並不是書房,而是一間休息室。室內擺設很是簡樸,簡樸的近乎看不出它屬於大明開國將領的房間,與她前些日子所住的西院偏角一隅相差不大,只是更精緻些,也更簇新……
簇新?!
“常年累月在外打仗,這間屋子極少使用,又有僕人每日打掃,自是時新。”徐達撂下手中的書卷,從旁說道。
正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冷不丁徐達突然出聲,李西當場愣住,又想起說話人是誰,忙手慌腳亂的低下頭,按著馮媽事先的交代,向徐達行了個禮,脫口就要道出那句“女兒拜見父親”的話,又硬是拗口的將它嚥下,極是敏捷的另道:“參見老爺。”
見李西從緊張慌亂至很快鎮定下來,徐達確有些吃驚、賞識,但聽她喚出口的稱謂,不由皺眉訓道:“那個叫馮媽沒教導過你應有的禮數嗎?該如何喚人,你也不知道!”聞言,李西大喜過望,她還以為有場硬仗要打,沒想到徐達已認下了她!隨即,仿若生怕徐達反悔一般,李西忙重又施下一禮,難掩激動道:“女兒拜見父親。”
徐達輕“恩”了一聲,算是受了禮,又隨口說了幾句面上的話,看著李西都是小心翼翼的答了,才話鋒一陣,出其不意的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西一愣,未料及徐達話題瞬即一變,不過幸在她早已向馮媽探清了身世之類的事,倒也不慌不忙的答道:“女兒是今年正月十五那日,偶然從馮媽媽和張媽媽談話中得知。”
徐達插口道:“所以十六一早,才一個人跑出了西院,和膺緒有了過節。”聽言,李西心下又舒了口氣,看來徐達對這個被遺忘了六年的女兒已經徹查清楚,等會她只需回答是與不是即可。想到這裡,李西忙作勢面紅耳赤的低下頭,聲若蚊蠅的“恩”了一聲作以回答。
隨後,徐達也沒讓李西失望,皆將一些已知的事挑了幾件複述一遍也就作罷。卻始料未及,就在李西暗自慶幸通關之時,徐達出口叫住欲以離開的她,問道:“你可怨夫人曾要將你賣走?”
怨!怎麼會不怨!可怨又有什麼作用?
李西輕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轉身有些膽怯的望著徐達,咬唇說道:“馮媽媽說女兒不對打了三少爺,惹了夫人生氣,才會被賣掉。可是我……女兒不是有意的,三少爺說我不是……”
不等李西咕噥不清的話什道完,徐達已截斷她的話道:“我知道了,你不必說了。以後你也別再叫夫人、少爺了。唔,就隨華盈一道喊母親、兄長吧。”這是好事,豈有不應之理,李西忙脆生生的答道:“是,父親。”
徐達點點頭,揮揮手道:“你還在養病中,下去多休息。”李西依言而行,福身退下。卻在推門踏離房間的那一刻,耳尖的聽道一聲淡淡的嘆息,她不禁腳下一頓,眼前似乎浮現出徐達飽經風霜的面容,以及他眉宇間隱隱閃現的正義豪邁之氣。
憶及此,李西微微一笑,一抹感激之情躍上心頭——徐達,謝謝您的正義豪氣!
第七章 形式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便是數個寒暑。忽一日早晨,李西睜眼醒來,就見屋室裡靜悄悄的,又偏頭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還是灰濛濛的一片,知是醒早了,索性一個人靜靜的待上一會,任由思緒漸漸的飄散開來。
不覺間,她到明初已五載有餘。這期間,她從一個倍受欺凌的孤女到衣食無憂的閨閣小姐,可謂是僥倖至極,亦不由感慨一句:命運往往在於一線之間。那日若她沒有的搏命抗爭,也許此時的她不是在窯子裡過著皮肉生涯,就是已去了閻王殿向孟婆索要一碗亡魂湯。而不是躺在高床軟枕之上,等著婢女服侍起身。然,她所獲得的也僅僅如此,除了生活待遇的改善,她仍是一個不被承認的外室之女,至今也未得名載上了宗譜。
思緒到此,只聽外面有人推門而入。不一刻,幽暗的光線被昏煌煌的燭火取代,眼前霎時一片明亮,李西不適的抬手擋了擋光亮,嫣紅的朱唇溢位一聲輕吟。
馮媽聽到聲響,將燭臺擱在了一架琺琅面梅花式香几上,行至床榻前,以流蘇金鉤挽起了輕紗幔帳,一邊說道:“這時節陰晴不定,四更天的那會下了場大雨,可是將小姐吵醒了。對了,外面地還溼著,倒有幾分冷,還得多加件小衣在背子裡。”說著忙轉身去找加在身上的小衣。
李西由著馮媽找衣裳,阿秋兌淨面的溫水,自從床頭取了件外裳披在身上倚窗而站,看著窗外葉上滴滴落下的雨珠,不禁想起了馮媽的話——時值乍陰乍晴天,可如今時局又何嘗不是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