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華不是軟弱外露的人,笑著打發了他們,去了梳妝檯前攬鏡自照。黃銅鏡子裡,照著一張微有憔悴的容顏,猶是一雙帶紅的眸子,在細白的肌膚映村下,更顯眼眶紅彤彤的,昭然出一夜暗泣的後果。
她微微以了一口氣,難怪方才他們個個小心翼翼,恐是以千絲萬縷的關係,她自想否認怕也不行。搖頭,不再胡思亂想,生活中還有更多美好事值得企盼,毋須為此多費心神,逆叫了盼夏以白紗裹了熟燙的雞蛋,對鏡自敷。
正敷了沒多久,忽從鏡中窺見朱棣的身影。
儀華見他立在屏風口處,也不知來了多久,又在那看了多久,一時心下慌亂了起來。卻僅一瞬間,她心湖沉靜了,旋即逶遲起身,斂祍福禮道:“王爺,您來了。”
她這樣的落落大方,態度恭敬無錯,朱棣卻非感自在,反是心下空落。
不過他自幼生在軍中,長在馬背上,一貫與豪爽男兒相處,倒是不拘小節。後來封王納妃,女子無不逢迎,即使尊貴如山王嫡長女,也對他多有討好。於他,自認為理所應當,也就沒細究這絲異樣。
而此刻,朱棣更在意儀華為何會哭,故而走過去攙著她,行至屏風外的涼炕坐下。然後側首看著儀華,目光炯炯:“怎麼哭了?”
儀華低頭,翻開几上茶杯,到了一杯溫茶,於朱棣遞了去。爾後也不隱瞞哭的事實,坦然承認道:“不知王爺聽過沒,身懷六甲的女子,時常悲懷傷秋,沒想到臣妾也是這樣,還讓王爺看見了。”
朱棣不置可否,接過茶欲飲,又一口未沾,隨手便放下,凝眸深深地看著儀華,目光中略有不贊同,道:“本王雖不懂醫理,卻也知心鬱傷身。”話一頓,目光在儀華的腹部停留片刻,眼底有一絲隱痛掠過,很快地他移開目光,道:“已經決定下來,你就不要多思多慮,一切都有本王在。”
知道朱棣不會相信她的說辭,她正在想著說服之詞,沒想到聽到這樣一番話,以及極易聽出的艱澀語氣,這令儀華不由抬頭看他。
巳時格盡,暑熱之氣漸盛,窗上竹簾早已放下,簾上細密密的罅隙,將成片陽光割離成線,只留下影綽綽光線曬進。朱棣迎面朝窗,臉龐正好籠在這樣的斑駁陰影下,倒減去好幾分眉峰間的凌人氣勢,依稀似乎又憑添了些許沉穩內斂的氣息,看著比起以往年輕氣盛的他,現下更像一位久居上位者。
古言道三十而立,朱棣他彷彿真是如此,他們僅僅四個月未見,他身上恍惚就有什麼改變了。
一時間,她竟也說不清那是什麼,但此時與她而言,這並不需她深思。
想到這,儀華自斂了心神,方要應對朱棣的話,他卻驀地回頭,專注的看著她,有笑意從眼裡滲出,慢慢透過眼角的細紋瀰漫開來。他沉沉的笑道:“你說它該是一個女孩,若真是一個女孩,就叫她明兒吧。”
“為什麼?”儀華下意識的介面。
朱棣笑容深許,眉宇間有愉快的神色,道:“昨晚看著你送的燈,本王便有了此意。燈,用以照明,有明亮的意思。而她若是女兒,就是本王掌上明珠,燕王府最高貴明華的郡主,自也當明一字。你覺得可好?”
儀華怔住,手下意識的撫上腹部——掌上明珠,他的掌上明珠?
這是多麼誘人的許諾啊,儀華黯黯垂眸,心下拒絕了朱棣的脈脈溫情,然後她仰起頭,臉上緩緩綻出與有榮焉的笑容:“謝王爺厚愛,臣妾很喜歡這個名字。”說著低下頭,耳鬢碎髮傾落,目光溫柔的看著她的腹部,皎淨的側頰漾起溫柔的笑意,明兒,她的掌上明珠。
朱棣卻笑容一僵,這一次,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儀華恭敬中隱含的疏離。
“王爺?”儀華感到不對,一道迫勢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疑惑抬眸,看見朱棣凝望著她,一雙湛亮的眸子,清晰的照著她的身影。而除了她外,那眼裡似乎還隱隱灼燃著怒火,以及深深的無奈與隱忍。
無奈與隱忍?怎麼會,對於她,他有什麼無奈與隱忍?
正當儀華以為是她看錯,果不其然已聽朱棣笑道:“就將入伏,到時燠熱難耐,少不得服用冰涼飲食。本王問過大師,他說你身體本就虛寒,宮胎亦寒,不能食任何冰冷之物。可若是不服食,北平這三伏天,你必是難捱。”說時神色間恍惚似有憐惜,臉上卻依然是淡淡的笑容,道:“你每日所服的藥,已是煎熬。暑熱之苦,你如何再受得?”
許是覺得話語氣過沉重,朱棣話鋒一轉,竟是玩笑道:“夏日暑氣逼人,大多食慾驟降。你就貓大的食量,再一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