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層耀眼的色澤。
即便殿外一片寧靜祥和,這經歷過幾代人血雨腥風的乾華宮內,卻是陰氣森森。古語云,帝,天子也,天命所歸,龍氣護體,龍袍加身,邪祟不得近身。然而此刻提起這句話卻讓人覺得可笑,就算殿內已然恢復威嚴肅穆整潔乾淨,那已經流入層層疊疊的臺階之間的鮮紅的血就能被掩蓋掉了麼?那無數人近乎慘烈的呻|吟和相繼倒下的冰冷的身體就能被遺忘掉了麼?
皇家的每一次內鬥,皇帝的皇位安穩,永遠置於雙手滿滿的血腥之上。弒父囚兄殺母,為了那個位置,什麼事情什麼人能夠成為阻礙?
此時此刻,那讓許多人望紅了眼,掙破了頭的龍椅上依然端坐著它原來的那個主人。
殿內的氣氛比之往日更顯冷清。失落的朝臣未及換血,曾經站滿了文武兩班大臣的階下空蕩了許多,就像是這些日子的人心,隨著那一場大肅清,不知不覺也空蕩了許多。
許多事情不敢去想,便不去想,反而似乎本來就是虛無的,不容觸碰。
嘉靈帝從一張張臉上看過去,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目光少了往日那種總是略顯陰騭的光芒,卻又添了一絲嘲弄,掃過一個人的時候,那人便覺得彷彿是餐桌上擺在他面前的一盤魚,他用筷子把整條魚撥來撥去地檢視這條魚是不是還合他的胃口。沒有人知道他下一步從哪裡下口,因為這條魚已然失去了所有的背鰭,沒有了所謂的平衡。
朝臣之中,已無互制之一說。
清洗過於乾淨,勢力純粹地只剩下一支。
嘉靈帝倚著一側的扶手,目光轉了幾圈,最後還是停在跪在大殿中央的男人身上。
他不常跪他。他身上有種凜然的正氣和內斂的溫和,那是一個人真正優秀的內質。嘉靈帝能看見,所以他不喜他跪。
嘉靈帝記得,在他幼年的時候,先帝曾經對他說,有這樣一種人,他外肅內柔,他總是知道什麼時候放棄,什麼時候珍惜,他做選擇時毫不猶豫,他不常開口,卻不知不覺地影響著身邊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永遠走在正路上。
因為走邪路很容易,走正路卻太難。
雲驛大約就是這樣的人。
“雲將軍不過三十出頭,就不願再立於這乾華殿中,朕該說你恃寵而驕呢,還是妄辭君命大逆不道?”嘉靈帝聲音裡帶了笑意,目光卻如利劍一般直直刺向跪著的人。
“嗯?眾愛卿以為呢?”
雲驛並不回答,嘉靈帝於是揚聲又笑著問眾人。
大臣們唯唯諾諾,一個個都如驚弓之鳥一般,縮著脖子,身子彎著,只讓上位看見一個黑色的頭頂。
“看來眾愛卿沒什麼可說的啊。”嘉靈帝意味深長地嘆息一聲,眼睛微微眯起來,“那倒也是,雲家可是統帥著鎮東軍,威震天下,愛卿們忌憚也是無可厚非的。”
雲驛臉色冷清,並不氣惱或者憤恨。
“鎮東軍,永遠是皇上的軍隊,這一點絕不會變。而且,戰亂中鎮東軍已經配合龍羽衛修改了編制,此刻已然不存在了。”
“哦?”嘉靈帝誇張地驚呼一聲,“這麼說,雲將軍不過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皇上,請容臣辭官。”雲驛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他連個藉口也不屑於找。
嘉靈帝沒有回應。
殿內一時沉寂了下來。
雲驛這個人,嘉靈帝自小就是認識的。雖然朝堂之上,他從來都不會表現出兩人之間有多親暱,但實際上,那些年陪伴在嘉靈帝身邊修習武藝的,正是雲驛。
所以,這個人是什麼樣的性子,脾性裡那種無法扭轉的一根筋,認準了就絕不改變的死鑽牛角尖的精神,他未必看不清楚。
“辭官朕是絕對不會應允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嘉靈帝皺起了眉頭,突然就覺得無比心煩,想了想還是續道,“不過,雲將軍戰功赫赫,朕特允帶職離朝,以作褒獎。雲將軍,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若是大燕何時需要,你就要立刻回來。
雲驛抬起頭直直和嘉靈帝對視片刻,然後不再多說,俯身磕頭。
君君臣臣。
這便是最大的讓步,不過對哪一方來說都是。
馬車在宮外等著,雲驛鑽進車裡,魏北悠衝他笑了笑,小糖豆雲霄見了他就往他身上撲。雲驛毫不留情地提著糖豆的衣領把他扔到一邊去,挨著魏北悠坐下了。
“走吧。”
馬車緩緩往前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