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總是安慰我說爹是愛我的,不止娘,羿叔叔,紅姨……身邊人都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當時少不更事,自是體會不到的。爹每次看到我總是冷著臉,久而久之,我也怕見他,父子之間宛如陌生人。我未曾在父親那裡得到的父愛,羿叔叔卻給了我,他授我武藝,教我做人的道理,他還會陪我玩,跟我聊天……我敬他愛他,多少年來,他在我心中的份量一直重過父親。
我雖缺乏父愛,卻不乏母愛,孃親許是擔心我有性格缺陷,對我格外上心,關懷備至。她是個好母親,她的以身作則,言傳身教也讓我受益良多,養成了我豁達從容的性子。
爹孃只有我一個孩子,而爹又一直不喜歡我,他們為何不多生幾個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近二十年,我曾巴巴地問娘,“為何不給我生個弟弟或妹妹呢?塵兒是大哥哥,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娘撫摸著我的腦袋,長吁短嘆:“唉……生弟弟妹妹的事情可不由娘做主,得看天意……”
我疑惑不解,跑去問紅姨,她更是支支吾吾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無奈之下我又去問羿叔叔,他默然半晌,直接回我搪塞我,“塵兒長大了就知道了。”
直到多年後我的妻子為我生兒育女時,我才恍然大悟,妻子也是個習武之人,身子骨也好,卻在生子一事上十分困難!那日,我守在她身邊,眼見著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她痛苦難熬的樣子讓我懼怕她就此離我而去。她的性子很像母親,時而沉穩淡然,時而靈動俏皮,時而又堅毅隱忍,我想正因為她這些品質自己才被她打動,繼而愛上了她。遊歷江湖的兩年,與她經歷很多,有幾次兇險時刻,我都未曾如此怕過,而今我已愛她入骨,所以更痛恨自己讓她受此痛楚。
幸好,她熬了過來,見到剛出世的女兒我沒有多少喜悅,反倒驚魂未定地抱著妻子說:“以後不要孩子了,這種痛苦你受一次就夠了!”說完這句話我剎時就愣住了。
妻子雖感動落淚,卻嗔道:“瞎說,兒孫滿堂才好,你自小孤孤單單,我可不想女兒跟你一樣,也不想燕家後繼無人。。”
紅姨抱著孩子在一旁聽到我的話,感慨萬千,“少主與主上不愧是父子倆,說的話都是如出一轍,對心愛之人同樣的至情至性,情深如海。”
我笑了,想起一樁陳年舊事,小時候有一次曾偷偷地躲在窗外看父親,恰好見到他在喝一碗黑呼呼的湯水,我蹙起眉頭,光看著都覺得應該很苦,不明白他喝這個幹什麼。羿叔叔來找他,見他桌上的碗,嘆了口氣,“主上,這又是何苦呢?這藥長期服用,會損害你的身體,夫人若是知道了,她會難過的……”
我正琢磨著羿叔叔的話,頭上的窗突然動了一下,接著就聽父親嚴厲的聲音,“出來!”
我十分害怕,心中卻又止不住的疑惑,那不是我第一次偷窺父親,以往從未被發現過,這回怎麼就被逮到了呢?後來羿叔叔才點醒我,“你那點小花招,主上怎會不知,他是裝不知道,由著你高興。”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父親的心,讓我悸動不已,我開始相信他是愛我的,誰敢說他那隱藏的縱容不是愛呢?
當時我懷揣著忐忑的心走到門口,羿叔叔見是我,露出一幅瞭然的表情。我等著父親的責罵,他目光深沉看了我半晌,“今日看到的聽到的,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娘,否則休怪我無情!”
他的表情很嚴峻,似乎我若真的說出去,他就會殺了我一樣,我狠命點頭,“我、我知道了。”幾個字說得嗑嗑巴巴。
他未再多言,只說:“下去吧。”
我愣了片刻,眨眨眼,又向他鞠個躬才轉身離開。模糊聽到父親對羿叔叔說:“我是否對塵兒太苛刻了,他沒有錯,可我一見他就想起……不知該如何對他……”
我越走越遠,耳力不及,再也聽不到他的話。我那時真是被他嚇得不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看到了他都是顫顫兢兢,娘問我怎麼了,我只得遮掩著騙她,絕口不提那日的所見所聞。
少時的事有很多,大多隻記得零星片段,而這件事卻讓我記憶深刻。如果沒猜錯,當年那碗黑呼呼的水就是絕育之藥,而知道此事的只有幫他煎藥之人及羿叔叔。我不確定紅姨是否知曉,便出言試探,結果不出所料,她也不知情。
紅姨當年貼身服侍母親,她不知道卻是情理之中,以父親重視母親的程度,他絕不可能讓紅姨知道,他竟隱瞞母親這麼多年!
母親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問題,看了好多大夫,也吃了好多補藥,若她知道真相,不知做何表情,該哭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