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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這些年,四奶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田頭地裡的活兒已無力再幹,就連磨坊裡的活也只是幫助看看。好在她沒有太多的病,煮飯掃地這些家務活慢慢做還沒有太大問題。

汪崇禮才十一二歲,雖然能跟林秀青打打幫手,但抄田耙地擔糞打穀這些活林秀青還不能讓他做。汪崇禮也很懂事,很勤快,見他額奶和額媽在忙,他就會跑過來一起做。他很實誠,幹起活來,不管幹得動幹不動,總有一股拼命的勁頭。這使林秀青很高興,又很難過。別人家娃娃這麼大,哪裡會讓他做事?她也知道娃娃活路做小了會傷害身體,可是她沒有辦法。春耕了,麥子不收起來,稻子不種下去,吃啥?

她一個女人,頂著這個家,每天從田地裡回到家,還要照看磨坊,割豬草,餵豬。一切都做好的時候,都快半夜了。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搶時間,搶季節啊。要是誤了農時,收成不好,一家人就得受罪了。

哎,這副擔子重啊,壓得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這些年來,也有好心人勸她找個人來幫她挑這副擔子,她謝絕了。她覺得那樣會對不起死去的汪子林。那死鬼雖然也不成器,但自她嫁過來直到他冤死,對她卻是很好的。那種恩愛,那種情意,到現在想起來都有一種甜甜的滿足。他死的時候再三叮囑,要她好好把兒子養好,將來是會享福的。她相信他說的話。她不會再想別的了,儘管她才三十來歲,正當風華的年齡。

再說了,如果再找一個,本來就苦命的崇禮,又成了前娘後老子的,他會是咋樣的心情?

她覺得現在這個樣子,苦是苦了點,但卻沒有太多令人煩惱的事情。三代人之間,心向著心,相依相靠,平平安安生活,還想啥子呢?

這天下午,林秀青裁了一背紅苕藤,背到河邊上的玉麥地裡去。這塊地離老磨坊不算遠,順著河邊下去,一里左右。原來是河邊一個亂石灘,她把裡面的亂石挖起來,把沙土翻轉,今年春上種上玉麥。在她的精心管理下,那玉麥長勢很好,青舒舒,綠油油的,看著就喜人。

上午,她帶著崇禮跟玉麥上肥,壘土。下午,她叫崇禮照看磨坊,自己去栽紅苕。一來呢,磨坊上也要人看著,二來呢,崇禮幹了一上午也累了,讓他休息一下。再說栽那點紅苕,活不太重,也用不了半天。

她放下背篼,抱起紅苕藤,撒在壘好的土埂上,掄起鋤頭,一鋤一窩,□□土裡,抽出鋤頭來,順勢向前一推,藤子便栽好了。

熾烈的太陽,曬得玉麥葉子耷拉著,向下垂著。沒有風。隨著她不斷地動作,玉麥葉子在她的臉上,頸子上,手上勒過,劃出一條條的印子。汗水浸著,火燒一樣的疼。溼透的衣服包裹著全身,特別難受。

她栽一陣,便直起腰來透透氣,擦擦汗,看看天。

玉屏山上有一片雲,咕哆咕哆地翻湧著,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向這邊壓過來。好啊,要下雨了,今天栽紅苕正是時候,她想。

她加快了速度,想在下雨之前把紅苕栽完。她躬著身,埋著頭,不停地栽。隨著她的動作,玉麥惠兒在搖晃,葉子在抖動,發出沙沙的響聲。

雲越來越高,越來越大,越來越黑,一會兒就鋪滿了天空,天色暗了下來。

突然,她的背上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生生的疼。接著,玉麥葉子上,地上,身上,噼噼啪啪響成了一片。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大,不一會兒,連成了一片,變成嘩嘩的響聲,掩沒了一切。

她急忙提起鋤頭,跳到地坎上來,抓起背篼倒過來罩在頭上,朝回家的路上跑。

雨打在背篼上,穿過篾條的縫隙,直射到她的頭上,臉上,身上,差不多就是一瞬間,她從頭到腳,已經沒有一處乾的了。

雨越來越大,就象是從天上潑下來的一樣。她不跑了。她覺得已經沒有跑或者躲的必要了。腳下無數的水滴飛濺上來,帶著沙粒,射到她的腳上,腿上。河灘的砂石、巴地草和淺矮的水麻柳,河對岸的紅巖寨,遠處的山、近處的田野、房屋瞬間就不見了,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和淹沒一切的嘩嘩的響。

她順著河灘朝家裡走著。雨水從她的頭上,順著臉,項子,衣服,褲子往下流淌。她哆嗦起來。剛才那難以忍受的悶熱早已隨著風雨飄去,冰涼的雨水,把過度的涼意侵進了她的面板,深入到五臟六腑去。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己的兩臂,縮緊了自己的身子。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一個人在白茫茫的水的世界裡顫慄,看不清方向,看不到目標,不知道腳下哪裡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