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桂貞多次地揹著娃娃跑到老磨坊來找林秀青告狀。說他周宏元簡直就不是個東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把他說得體無完膚一錢不值完完全全就不是個男人。說她老婆婆汪子玉養子不教枉自當婆婆兒,一點責任不盡一點事情不管,哪裡象個老婆婆的樣子。既然不管不顧當初為啥子要生他。你林二孃死活要把我說到這來,說得好聽還是親上加親你們會好好照顧我,你們照顧啥了?整得我一個人裡裡外外前前後後有一樣事情沒做都不得行,整得我一天到黑腰痠背痛渾身上下沒得一方巴適的還得不到一聲好!說到動情處還哇哇地哭得死去活來。
林秀青先前還好言相勸說些好話,說她老婆婆汪子玉也是沒得辦法,那高丙清成天鼓吃霸吃她在屋頭一句話都說不起,這些你當媳婦的也要理解。至於周宏元,他一個大男人在外面結交幾個人吹吹殼子閒衝幾句這些面子也得跟他留起,一個男人沒得面子還咋在世上混?我林秀青是你親孃孃,我會害你?我會不管你?你自己也要想想,有沒得做得不對的地方嘛。這兩口子奔兩句嘴,就象牙齒咬住舌頭一樣,那也是難免的,過了就算了嘛。你也不要得理不饒人!後來林秀青發現這娃娃根本就不會聽她的,不僅沒得改變反而越鬧越兇。這使她很是生氣。
她把周宏元叫到老磨坊來,紮紮實實吼了他幾頓。說你娃娃從糠籮篼跳到米籮篼,生在福中不知福,成天東遊西逛正事不幹,一個好好的家讓你弄成那個樣子你娃娃到底還想過不想過!
那周宏元滿心委倔得不行。他麻起膽子看著林秀青說她冤枉他了。他說黎桂貞說的話你不能信,屋頭大事小事哪樣沒有做?抄田耙地栽秧打穀這些重活路就不說了,屋頭擔水做飯掃地洗衣這些事我也不是沒有做。要說我懶,說我不成東西,我不服。大舅母兒你是曉得的,以前她黎桂貞沒有來的時候,我那屋頭那樣事我又沒做好?現在,娃娃都有了,我也不小了,我曉得我應該做啥子,應該咋個做。說句心裡話,黎桂貞,太霸道了,跟她一起過日子,時間長了,我都不曉得我會不會瘋。
“再說,”周宏元看著林秀青說,“我老漢兒的事情,到底是咋回事我還沒弄清楚呢!我是他兒子,以後到了陰曹地府見了他,我咋說?”
林秀青定定地看著周宏元,沒有說話。
再後來,周宏元隔三差五的也不回家了。即使回了家,也只是躺在床上攤屍,眼睛望著房頂定定的看,什麼事也不管什麼事也幹。
黎桂貞不曉得從哪裡得知周宏元抽上了大煙,一股惡氣從腳後跟衝到腦殼頂上。這天下午周宏元剛剛回到家裡,她摸起一根油茶樹棒棒,劈頭蓋腦就跟周宏元打下去。周宏元躲閃不及,被一棒子打在腳杆上,立時抱著他的腳杆倒在地上滿地打滾。黎桂貞依然不依不饒,那棒子雨點般砸在他的腿上背上腦殼上。一邊打一邊吼“你燒,我叫你燒,我叫你燒!你回來咋子?去燒啊,去燒啊!”直到黎桂貞打得手粑腳軟棍子輪不動了自己停下來。
黎桂貞停手了,周宏元依然打著滾,露著牙齒斜扯著嘴痛苦難耐。黎桂貞一邊喘氣一邊罵道:“老子叫你燒,老子叫你燒,再燒老子就割你腦殼!”說著她衝上去照著周宏元的小腿就是一腳,一邊踢一邊吼:“裝,裝,我叫你裝,叫你裝!”那周宏元立時就象殺豬一樣叫喚起來。那聲音,相當的大,相當的長,相當的尖,相當的聲嘶力竭,傳得相當相當的遠,在黃沙壩的山水之間迴盪。
黎桂貞愣了。她感覺到周宏元不象是裝的,他那抱著的腳杆有點恍蕩。她心頭緊了又緊,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她趕快蹲下去摸著周宏元的腳,顫著聲音問他:“你咋的?你咋的?快我扶你起來,我扶你起來。”她一邊說一邊去拉周宏元的手臂。可她這一拉不要緊,周宏元立馬殺豬一樣嚎叫起來,額上,臉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一地。嘴比先前扯得更兇,牙比先前露得更多,聲音比先前大得多多了。他忍著巨痛抬起一隻手,使勁把黎桂貞的手開啟,他堅決不要黎桂貞扶他了。
黎桂貞愈加的害怕起來。她伸出手,一邊要去扶周宏元,一邊帶著哭腔不住地念叨著,“宏元,宏元,你咋的嘛,腳杆咋的嘛,來我抱你起來嘛,我抱你起來嘛。”
周宏元抬手一擋,從牙裡擠出一句話來:“你滾!”
鄰居們聽到周宏元的叫聲與往日的不同,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跑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樣子,他們趕緊上前去要扶周宏元起來,結果發現周宏元站立不住,大家七手八腳,才把周宏元抬進屋去輕輕地放在床上。有人就趕緊請汪太醫,叫林秀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