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漫低頭只見懷中顧婕妤氣若游絲,鳩酒已下喉間,抬臉劈頭便斥:“還不宣御醫!”內侍正要發作,姚喜也見殿內情景,忙宣聖旨:“聖上口諭,赦免婕妤死罪。”
顧婕妤似也聽到了,似是拼著一口氣,聽他念完,身體搖搖欲墜,軟軟倒入上官漫懷中,此時,已然說不出話來,上官漫脊背上歷時一片冷汗,姚喜一腳便踹向呆立原地的內侍:“還不快去!”
那內侍這才回神,慌亂道了聲“是”滾爬著衝向殿外。
內室裡錦帳浮動,人影攢攢,太醫為顧婕妤把了脈,服下藥去,才算搶回一命,只可惜咽喉已損,再難開口,太醫連連搖頭,默默退出殿去。
上官漫尾隨而出:“太醫,家母可還有救。”御醫回身便長長一揖:“殿下,臣實在是無能為力。”轉身便走,殊兒忙一步將湊齊的銀兩塞到他手裡,御醫嚇得急急退卻,上官漫淡然開口:“太醫可是嫌少?”
御醫邊說邊退:“臣不敢。”殊兒到底機靈,追著他不放,太醫被纏的無奈甩袖:“殿下,不是臣不救,實在是救不得。”繞開殊兒,急急去了。
“救不得。”
她頓足立在臺階之上,將這幾個字在唇齒間反覆咀嚼,廡廊上本就有風,這會直直灌過來,竟覺涼到心裡,她猝然一咬齒,竟咬破皮血,唇角汩汩滲出血來。
殊兒驚叫:“殿下。”上官漫眸光冷的��耍�皇俏剩骸耙Π⑽炭稍�咴丁!�
殊兒忙答:“並未走遠。”她一言未發,緩緩擦去唇角血跡,疾步去了。
早已有人傳了信,她低首立在廊簷之下,沐浴青色裡只見她的頸垂成修長美好的弧度,內監姚喜算是御前得臉的人,先前也受過顧婕妤拂照,因此對她尚算客氣,見四周無人,當才低低喚了一聲:“殿下。”
她抬起頭來,殿外如星的光暈映著她粉黛未施的冷豔眉目,愈覺沒有血色的蒼白,她喚一聲:“阿翁”便曲膝要行下禮去,唬的姚喜忙去扶她雙肘,慌道:“殿下這是要折殺老奴了。”
她才偏頭,微垂濃睫,眼底一片微青的鴉色,她幽幽嘆氣:“姚叔若是不幫我們母女,只怕是無人肯幫我們了。”
姚德心中尚有顧及,只是訕笑道:“殿下哪裡話。”被她方才一拜,稍念幾分舊情,躊躇開口:“不知殿下要問什麼?”
她微微一喜,臉上卻是哀傷,猶自垂著目輕聲道:“孃親十幾年來一直守本分,更未爭寵,倒不知父皇為何下此旨意。”說著睫毛顫動,淚珠點點滑而不落,凝與長睫之上,姚喜無措勸道:“殿下莫傷心。”他低嘆口氣,才壓低了聲音:“殿下……可會下棋”
她訝異抬眸,漆黑的眸子猶是蒼穹無星的夜色,姚喜突然不敢直視,只略略提道:“那日隱隱的聽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說了一句,顧婕妤之女極好的棋藝。”
她身體忽的一震,心中兀自冷笑,只為這個?再也壓抑不住那份厭恨,冷冷道:“昭陽公主豔冠天下,何人敢於匹敵,她何以為此而置我母女死地。”
姚德聽她這樣說,急得額上滲下汗來,道:“殿下莫這麼說,正因為豔冠天下,才不容不得旁人分一點光采去。”終究留的太久,他急急告辭,臨走不忘囑咐:“這一次只算個教訓,殿下能忍幾時到幾時吧,切記不可鋒芒太露!”
四顧無人,這才匆匆去了。
這是何等大的教訓,需要她母親的聲音來換。
滿地殘紅宮錦汙 (七 )
夜已深沉,殿裡零星的一點亮光照見帷幕裡影幢的人影,殿內死寂,殊兒不自覺屏息,忽聽幽幽的一聲:“怎樣?”殊兒驚得暗拍胸口,打眼一瞧,才見上官漫一身羅衣無聲息坐在一側的圈椅之上,紗幔飛舞,掠著她無血色的臉,只如豔鬼一般。
殊兒定了定神,半晌才輕聲道:“殿下,宮裡並沒聽到有帝姬要下嫁的訊息。”她的聲音放得極低,殊兒不自覺便也壓低了聲音,如此聽著,空曠殿內,愈像鬼魅。
上官漫懶懶抬眸,落到她面上,她禁不住縮了縮肩膀,只聞上官漫言語疲憊:“只有這些?”
殊兒身子一頓,小聲開口:“宮裡都說殿下膽敢向昭陽殿下示威,搶她中意的夫婿,說……說殿下是……”她偷偷瞧她一眼:“是狐媚子。”
上官漫倒似並不吃驚,抬指漫不經心理著被風吹亂的髮絲:“只怕還有更難聽的吧。”
殊兒垂首不語。
宮內流言蜚語,眾口鑠金,誰能不在乎,她與顧婕妤隱忍十幾年,什麼樣的冷嘲熱諷不都是一一吞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