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羨之表面上沒什麼動靜,心裡卻不是這樣。他一大早這麼精神抖擻地跑過來,一下子被晚清教訓的有點灰頭土臉,要就這樣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那簡直太憋屈了。晚清話說得不多,但貌似有理,可黨羨之覺得自己之所以接不住招,是因為他以前沒怎麼聽到過這種話,所以一時反應不及。遇到這點打擊就甩袖而走,不是他的作風,但接下去該怎麼辦?繼續承認錯誤賠禮道歉,拉不下那個面子;繼續跟人家嬉皮笑臉,腆不起那個臉。黨羨之覺得活了二十幾年,數這次丟人丟得最沒道理。
晚清見他不說話了,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轉身走過去清理堆在門口的那堆傢俱,最後一隻大矮櫃推起來頗為費力,晚清一邊使力一邊想,一定是自己昨天晚上吃飽了才能量爆發推過來的。
黨羨之看到她埋頭賣力推櫃子的樣子,又提起了點興致,站起來幾步邁過去,伸手一用力,地上發出尖銳悠長的摩擦聲,櫃子跑了,晚清一身蠻力差點使空。她心裡感慨知道男女力氣有懸殊,不知道懸殊這麼大。
晚清以為黨羨之這是要走了,開了門,正想對他說一句“我還沒洗臉,不送了”,就看見一個店小二提了桶水站在門外,呆呆地看著他兩人。小二的目光在黨羨之身上一滑而過,在晚清身上打量了幾下,臉上忍耐不住地露出探視到別人私密的瞭然和興奮。晚清抬頭瞄了眼黨羨之,眼神在說,看吧,我說的大致就是這個樣子……
黨羨之問:“幹什麼?”小二忙指了指水桶:“送水的!”黨羨之道:“放著罷。”小二往裡進了兩步放下木桶,晚清說聲謝了,看黨羨之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又關上門。她正在想自己是先去洗臉呢還是接著和黨羨之談完呢,黨羨之開口道:“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了,下不為例。你就好生住著吧,也算我一盡地主之誼,否則我心有不安。”
晚清看他說得認真,表情雖一如既往的生動,但神態確實比較鄭重,讓人看了會產生姑且信之的衝動來,不由便想,小孩子認真起來也是挺靠譜的啊……她說:“成年人不打誑語。”
黨羨之笑著點點頭。
晚清也笑了笑,覺得事情解決的還是比較圓滿的,便說:“你要不要去別的地方找點事做做啊,我還要洗臉呢。”
黨羨之又恢復了那個德性,笑道:“你換衣服都不怕,洗個臉怕什麼?”晚清最終決定遮蔽掉這句話,跑去洗臉,想起那句地主之誼就樂了,背對著對黨羨之喊話:“你確實最應該一盡地主之誼!”黨羨之問為什麼,晚清說:“因為你們家是本國最大的地主!”
晚清最後也沒能實現自己購物的計劃,而是和黨羨之一起去茗舍喝茶吃早點。茗舍正如其名,是個茶樓,但依山傍河,風景極美,室內擺設物件都由竹子製成,清風穿堂,淡香縈繞,晚清心中驚歎簡直是太雅緻了!
兩人剛落座,二話不說便先流水般上了各色糕點,不一會茶博士又送上了茶,讓晚清疑心黨羨之的這張臉會不會是丹陽城內的一張通吃卡,人見人識暢通無阻。可是立刻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他們鄰桌上坐了兩個男青年,書生打扮,文質彬彬,一邊喝茶一邊聊天。晚清側耳一聽,心中暗暗驚訝,讀書人不談文章學問,不談經濟政治,居然在八卦,而且是在茗舍這樣的地方,實在是不夠清雅有辱斯文。
最初一個不知扯了句什麼,另一個就不淡定了:“那是,要是人人想見便能見到,那還有什麼稀罕,還叫什麼美人!”
這個說:“美不美的咱不知道,反正咱也沒見過,不過架子倒確實大得很。”
那個說:“那是當然了,也不看看靠的是誰。有連王殿下撐腰,那身份噌的一下就上去了,跟別的姑娘不一樣,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這一個喝一口茶嘖了兩下:“什麼身份不身份,再怎麼著,也還是個妓,說好聽點叫賣藝不賣身,我才不信,不然怎麼搭上那位主兒……”這句的聲音不由壓低了些,無奈兩人所議非常,興致又高,想讓別人聽不見實在難辦。
餘音未盡,不料挨著的另一桌也來湊了個熱鬧:“你們這說堆雲閣的雲獻舞呢!可不是麼,前幾天還聽一兄弟說,如今任誰是想見她一眼都難了,除了那位,旁人誰也不搭理,偶爾露個影兒,還要遮著臉——”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就只看那雙眼睛,也夠美得人神魂顛倒了……”
晚清乍起耳朵聽了這半天,才明白這美人說得便是那個雲獻舞,而所謂連王,就是近在眼前的這位了。晚清看笑話似的瞅他一眼,但見黨羨之渾不在意般,自在抿了口茶,看樣子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