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重重的陰沉、抑悶忽地就輕了。低頭看,懷中的小氣息那麼沉,那麼熟,一頓奶飽之後如此滿足。眉舒目展,仔細瞅,不足百日的娃娃兩道小眉竟已是如此清晰的形狀,小鼻樑高高,雙目修長,睫毛絨絨,長大了定是像他爹爹那般英武!記得當初嫂嫂有孕,閤家都是欣喜,老人講究不可早早取名,可雅予與嫂嫂閨中私密,打聽得原來兄長已悄悄選好了名字“景同”,取天下景昌大同之意……
心不覺又是一酸,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敵營中苟活難當恥辱,若非還心念著小景同,她早就隨了爹孃去。如今,不管怎樣總算孃兒倆有個棲身之處,既然他是烏恩卜脫的兄弟,至少不會傷他們性命。距衍州一戰不過短短兩個月,邊疆劍拔弩張自是不好說話。想那皇帝表哥生性喜玩樂、最煩公務,此時礙於太后姑母他許是能撐一陣子,過些時便不會再多堅持。暫且忍得一年、兩年,待到日後邊疆穩定,也許,回鄉有望……
“姑娘,姑娘?”
忽聞有人聲,雅予趕緊擦擦淚抬起頭,眼前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語聲柔和,恭恭敬敬。雅予小心放下孩子站起身,不由便福身還禮,剛屈膝,忽記起那人的叮囑,不可再說漢話、行漢禮,一時僵在那裡半行半止,不覺有些尷尬。
那男子倒並未計較,只道,“姑娘快莫多禮,在下阿木爾,也是主人的家奴。”
也是?雅予心裡一別扭,卻也不得不輕聲應道,“哦。”
阿木爾將懷中抱著的大包裹卷放在地上,彎腰開啟,指點道,“這是姑娘的衣裳,毯子、鋪蓋。姑娘看看可還缺什麼,行營在外,講究不得了。”
“不缺什麼,有勞了。”
“那好,姑娘洗漱換衣裳,我這就幫姑娘把鋪蓋疊好放到裡頭箱子裡,夜裡姑娘歇的時候鋪開就好。”
哪裡還顧得撿拾那孝服一樣的衣裳,這一番話入耳雅予即刻磕磕巴巴,“夜,夜裡我也歇這兒?汗,汗帳?”
“是,”阿木爾一臉謙和融融的笑,一面應著,一面熟練地將那被子疊成夜裡將用的形狀,再隨著褥子、氈毯一道捲起。
“原先,原先的僕女也是如此?”
“主人不曾用過僕女,近身一直是奴下伺候。原先主人歇時不許近旁有人。”
“那,那怎的……”
“主人吩咐,你要隨叫隨在。”
“……哦。”
阿木爾抱著鋪蓋進了內帳,留下雅予呆呆應了一聲,這才記得那約法三章第二條便是不可離開他眼皮子底下,雖說這是為她的安全所顧,可若當真為此便要一個帳下同眠,豈非,豈非太過嚴苛?可是……再轉念一想,當初人家確也曾安排與女孩兒同住、少有限制,結果自己非但聽信奸惑之言偷逃而去,還險些,險些搭上那小丫頭的性命,如今招致這般看管又怪得了誰?雖是,雖是有些不合禮法,卻或許緊過這一時,過些時候便有通融,更況,這汗帳足容百人,盡力離得遠些也便罷了……
只管一個人悄悄勸慰著自己,不妨阿木爾已然轉回身邊。
“姑娘,鋪蓋我都安置好了。”
“多謝。”
“打今兒起就是姑娘近身侍候主人了,有幾句話我想囑咐姑娘。”
雅予恭順地點點頭,明白這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人家來交代規矩了。
“主人其實日子過得極是清簡,也從不拿架子壓人,不過是略有幾樣慣常,還望姑娘切記。”
“只管請講。”
“主人的家奴都是主人親自賜名,姑娘從今日起名字就喚作小魚兒。”
小魚兒?雅予一聽不解,“緣起何處呢?”話將將一出口就輕輕咬了唇,有何“緣起”不“緣起”的,譬如那小貓小狗兒,主子說是什麼便是什麼。
“主人交代,姑娘的蒙語可與主人、與我、與諾海兒講,至於旁人,未得自如前,最好不開口。對外,就叫‘啞魚兒。’”
啞巴魚兒……雅予心裡終是不大樂意,蒙語她是說不好,可磕磕絆絆也能說成句,怎麼的,怎麼的就成了啞巴魚兒了?
“一日三餐,主人從不挑揀吃食,雖是帳中獨用,卻是與兵士同飲同食。你只當備好茶水便可,只一點,將軍用完,即得收拾利落,不可有半刻拖延。”阿木爾說罷看著雅予略是一頓,想著該不該把話再說透些?想了想,還是忍下,只又道,“務必切記。”
“記下了。”
“主人衣衫簡樸,四季都只一件單袍,各色不等收在隨身行李中。天涼兩日一換洗,天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