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的眼前一片幽暗。長髮千絲萬縷,如墨汁般在四周嫋嫋化開,絹衣柔柔地漾動,若即若離地攏著身體,我窒住呼吸,向頭頂浮動的瀲瀲波光劃去。
“譁”地一聲衝出水面,世界明晃晃地豁然開朗。
時近九月,日麗風和,苑中草木仍蔥蔥郁郁。日頭西斜,水邊的樹林投下巨大的陰影,把半個湖面遮了起來。
岸上的丘手裡拿著巾子,一臉焦急地向這邊張望。
丘對水很恐懼,當初我說要觪教我游泳的時候,她第一個反對。我向她解釋說水並不可怕,學會游泳是淹不死人的,像我阿兄那樣能泅水過河的貴族也不在少數。丘說君主年輕不知道,水神是極兇惡的,我年輕時見過一次河伯發怒,大水幾乎把雍丘都給淹了,死了好多人,連長在河邊的鳧水好手都沒躲過。我不以為然道,那種事多少年才來一次,我不過在宮苑中找個水清池淺的小湖遊游水,能出什麼危險。
丘見反對無效,也只好放棄,但我每次來她必定跟著,如臨大敵,一步也不離開。
在觪的指導下,我學會了傳說中的狗刨式,可以哈吃哈吃地從小湖的一頭游到另一頭。不過這個似乎初級了點,我想起游泳比賽那些優美的花式,對觪說我要學仰泳,觪奇怪地問仰泳是什麼,為兄只會這一種。我無語,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母親開始對我游泳這件事的態度,不贊成也不反對。她的意見是,懂水性沒什麼不好,說不定哪天真能用上,但是,畢竟要顧及體面,學到淹不死就行了。後來有一次,她到湖邊看我,見到我練習那些花樣練得開心,覺得挺好,就一直沒有讓停,還讓人在湖邊砌上石階。
我朝丘招招手,向她那邊游過去。
踏著石階上了岸,丘忙把巾子包在我身上,一邊擦一邊說:“君主方才可嚇著老婦了,遊著遊著竟沉下水中半天不見上來。”
我笑笑說:“丘,我不過是潛入水中閉氣,你以前不也見過?”
丘絮絮叨叨地說:“以前可不會下去這麼久,老婦差點讓人下去救。再有,方才君主回來,為何又用那仰著的遊法?前後都看不見,出了差錯可如何是好?老婦知道君主聰慧,總能玩些新花樣,但這是在湖裡,沒著沒落,不比踩在地上。君主已經十四了,萬不可再如此任性,那些動作連太子也不曾試過,難保無事,水中是很兇險的……”
這些話她說了不下一百次,我要是反駁的話她會說更多,於是乖乖地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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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從旅行一趟回來,我深深地認識到這具小女孩的身體的無奈。
雖然十二歲的我和許多同齡人比起來,已經算發育得不錯,晏和娡當年出嫁的時候也不過身形稍大一些,但是,我覺得這個程度是遠遠不夠的,我可不想下次見到燮還是一個黃毛丫頭的樣子。於是,我拼命地回憶前世裡那些促進發育的琳琅滿目的招。
據說喝牛奶很有效。這個時代沒有奶牛,我就讓人找來兩頭母羊,天天早晚喝羊奶。
據說運動也很有效。我儘管在前世是個運動白痴,但一些基本知識還是懂的。於是,纏著萬能的觪學會游泳和騎馬;條件所限,滿世界跑步不現實,平時我就在庭院裡適量地跳跳繩做做體操。
母親早已對我層出不窮的新鮮玩法見怪不怪,只要不太過分,聽丘說起都是一笑而過,沒怎麼管我。丘則感到很費解,覺得一個公女有這樣的行為實在怪異。每回我在庭院裡運動,她都讓人把各處入口看守起來,不讓外人見到。還曾經忍不住疑惑地問我,君主為何回宮以後就擺弄上這些,是不是成周的貴女也每日飲羊乳跳麻繩比劃手腳?
這些努力還是有回報的。一年多過去,我的個子高了不少,身體各處也漸漸長開了。
十四歲生辰那天,母親把我找去量身做新衣,看到尺寸後,滿臉的不敢相信,又拉過我仔細地打量了一遍,驚歎道:“吾女竟儼然是個大人了!”看著我的目光卻有些複雜,似喜似憂。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母親仍然介懷我和燮的事,雖然不阻止我們的書信往來,卻不時或直接或含蓄地提醒我那天說過的話。我覺得自己和母親的分歧在於價值觀不同,談這些沒什麼意義,總是技巧性地岔開。
一旁的叔姬看看我,對母親笑道:“夫人說得極是!君主貌若天人,杞國上下誰不知曉,名聲都傳到別國去了。婢妾曾聞,諸國已有不少公子貴人遣使問詢,人數竟比正待嫁的君主姝還要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