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不陰不陽,明譏暗諷,開了伺侯皇帝以來破天荒的頭一遭兒,那股虛火更是直衝上腦,差點把頭髮給點著了。
可該辦的事,還得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扯了個更加燦爛的笑臉出來:“衛小主,您若不忙,不如和奴才和避靜處走走?”
他是御前大總管,這般的和顏悅色和一位小小秀女說話,如是別人,早心底樂翻了天了,他代表的是誰,是皇帝!
衛珏臉上的笑意也很濃,甚至比他更為燦爛,她一張臉本就出色,一笑起來,便如百花盛開,奪目耀眼,可她嘴裡卻半分兒都沒有順著坡子往下溜的打算,看著他攤開的手,站著動都沒動:“孫公公,有什麼話,在這兒說便成。”
這便是告訴他,她的確很忙,沒空和他閒扯。
孫輔全一口氣差點堵在胸口出不來了,眼前冒了顆金星,感覺自己彎著腰,攤開手的邀請姿勢太過殷勤……這衛珏麼,就不配他這麼殷勤!
於是,他把手收了回來,腰也不彎了,站直了,聲音減少些急迫之感,淡淡地道:“衛小主,你以為奴才和你說的,是你我之間的事兒?”
這便明打明地告訴她,他在替皇上傳話,自己掂量著辦!
衛珏此時也收了臉上了笑意,眨巴著眼反問一句:“那是什麼事兒?”
又在裝傻,又在裝傻!
孫輔全原以為自己已經夠討厭衛珏那張笑臉了,可他沒有想到,除了她那張笑臉之外,他更討厭她眨巴著一雙大眼睛裝傻裝無辜的清純樣兒,不,是清蠢樣兒!
她是個清純人麼?
如果她清純,這後宮裡邊住著的全是白痴,傻子了。
孫輔全心底把衛珏的祖宗八代挨個兒問侯了一遍,臉上神色懇切:“衛小主,您是個聰明人,無論您怎麼裝,也是個聰明人,這一點,奴才早就領教過了,壽安宮的王順大總管,只怕也領教過了,奴才跟您往避靜處說句話,就這麼難麼?”
衛珏聽他把王順拿出來威脅,見他額角隱隱有青筋亂冒,心底倒也有幾分奇怪,什麼話這般的重要,非得僻靜處說?
她也沒幹什麼啊,就是想躲著他些,他火氣這麼大,是幹什麼呢?
御前大總管當的時間有點兒長了,被人奉迎得多了,稍微有人逆著他一些,他心底就委屈,就不平?
衛珏心底升起千百個念頭,還是明白不能把這御前大總管得罪得狠了,於是,臉上倒真現了個較為溫和的,寬厚的笑臉來,道:“大總管既然這般說了,咱們就去那假山後頭,說說?”
她說著,纖纖素手抬了起來,指著那座假山。
不遠處的那座假山,夠僻靜了吧?
孫輔全是左看不順眼,右看也不順眼,這假山幾步遠的路就走到了,這便代表著,衛珏還是不肯和他多聊,不想理他御前大總管那個岔兒,也不想知道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不識抬舉,簡直是太不識抬舉了!
孫輔全一口氣憋在胸口,象是要把胸膛給炸開了。
自他當上御前大總管之後,宮裡邊的人,無論是後宮妃嬪還是其它總管太監,哪一位對他不是笑臉相迎?巴結著和他說話,只怕他說得少了!
哪裡象這一位,一幅他是麻瘋病人的模樣?
孫輔全忍氣忍得胸口發疼,臉上的笑意讓他只覺臉上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和顏悅色地道:“咱們還是多走幾步,到那邊的竹林子裡,避著人一些。”
衛珏側著頭望了他一眼,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有越爆越高之嫌,道:“也好,孫公公,您請帶路。”
連商量個私底下談話的地方都花費了他這麼多的精力與腦力,孫輔全覺著,衛珏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好相與,不好打交道,很麻煩。
此時此刻,對於皇帝下達的這個簡直的任務,他倒有些犯愁了……雖則沒有證據證明那訊息是她賣出去的,但如若真是她賣的呢?
最主要的是,如果她把今日他對她說的這訊息又賣了出去呢?
在孫輔全看來,這衛珏就不是個正常人,做的事不正常那才顯得她正常。
孫輔全覺著脖子上寒嗖嗖的,猛不其然地,腦海裡映出古代刑場上秋後處斬的情景。
那虎頭鍘下邊躺著的,頭擱在鍘刀下邊的人,看仔細面容,和他一模一樣。
所以,就算他對衛珏再怎麼大的不滿,他決定了……也只能忍著。
他臉上的笑更為和煦,和著身子兩邊吹著的和緩的風兒,他自己都覺著,他的脾氣簡直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