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
沈封揚站在冰涼的光潔如鏡的黑色大理石臺上,等下人們都退出去,才一件一件脫自己的衣服。
脫著脫著,眼淚就一點兒一點兒滴下來了,在寂靜而空曠的房間裡格外脆,像是玉石摔得粉碎的聲音。
他的肌膚很白,像是牛奶一樣的顏色,看起來比女子更纖弱,更柔膩。
那是一具很漂亮的身體,戲臺上,就是這一副女子都要自愧不如的身體,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是風流婉轉,讓人迷戀。
無論是貴妃,還是虞姬,那些或國色天香,或傾國傾城的女子們,都能在這具身體裡得到重生。
垂眸淺笑都是戲。
唇已經被咬得像血一樣嫣紅,臉上的淚痕像是永遠也不會幹,他就那麼睜著一雙霧濛濛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翻滾著熱氣的湯池,像是在看一個沸騰的油鍋。
他就是那即將跳進油鍋裡,受過煎熬之苦,然後炸得只剩一把酥骨,呈與閻羅王的小鬼。
腳底是大理石冰涼的寒氣。
沈封揚終於向前踏出了一步,閉了眼,滿世界都是那晚沈冠英慘死在臺下的畫面,然後直直跌進溫泉池裡,去赴他的地獄。
“嘩啦!”沈封揚在溺死的前一刻,終於從水裡鑽了出來,鼻腔裡都是硫磺的氣味,還有水嗆進了他的氣管。
他扶著池沿,咳得眼淚口水都出來的狼狽樣子就這麼落在容洛書眼裡。
她穿著一件淺色的單衣,盤腿坐在對面那塊大理石上面,一手撐著臉頰,唇角帶笑,百無聊賴地看著沈封揚。
等他咳嗽停了,她才懶洋洋說了一句:“這麼長時間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淹死在這池子裡了。”
沈封揚雙臂抱在胸前,往後退了退,眉目間隱忍的憎恨融在嫋嫋的蒸汽中。
“很怕我嗎?”容洛書歪了歪頭,永遠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含笑模樣,“過來。”
沈封揚死咬著嘴角,沒有動。
“鬼滄王族的後代,就這麼點兒膽子?”容洛書全身都是懶散的,獨獨那雙眼睛,明亮的很。
沈封揚一下子抬起臉來,一雙杏眼瞪得又大又圓,驚愣地看著她。
“我說錯了麼?華棠園的主人,沈老闆?”
那個人絕對是個妖魔!她是在提醒自己,華棠園的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了嗎?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遍。”容洛書笑著伸出三根手指,“過來。”
這麼暖的水,都驅散不了沈封揚心底的寒意,他哆哆嗦嗦地走過去,哆哆嗦嗦地說:“你……你把他們怎麼了?”
容洛書笑眯眯地把露出半截身子在水面上的沈封揚的下巴抬起來,笑眯眯地低下頭,笑眯眯地說:“你是說華棠園的那群鬼滄餘孽啊?”
沈封揚緊張地盯住了她。
然後他就看見那張一張一合的嘴勾了勾:“全部,被殺死了哦。”
“轟”一聲,好像有什麼在沈封揚的腦子裡炸開了。
與此同時,他揚手就向容洛書砸去——給我去死!
“啪!”早有防備似的,容洛書一下捏住了那隻纖細的手腕,狠狠一扭,“喀吧”一聲。
沈封揚紅著眼眶,手腕處脫臼的痛苦和心裡的痛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他那麼小心翼翼守護了那麼久的族人呢,為什麼一下全部死掉了?
啪!一聲脆響,容洛書另一邊臉讓沈封揚用另一隻手打得偏過一邊,火辣辣的疼。
下一瞬,又是乾脆的“喀吧”一聲,容洛書把沈封揚另一隻也給扭脫臼了。
她攥著的那隻手,指甲略長,指縫中刺著鮮紅的血肉,比塗了丹蔲的手指還要豔麗。
三道血痕出現在容洛書半邊臉上,觸目驚心。
水中的沈封揚卻爽快地笑了出來:“哈哈哈……”
容洛書看著他,也笑著,嘴角牽動,將臉頰邊破了皮的血肉翻出來,更是駭人。
“爽了嗎?”她笑著問笑得滿臉是淚的沈封揚,沒等他回答,就拽著他的頭髮,將他的下巴狠狠磕在那塊黑色的大理石上。
頓時,沈封揚滿嘴都是血,那些血順著他的嘴角留下來,又沿著大理石滴落在湯池裡,將一池水染得鮮紅。
沈封揚就那麼伏在那塊大理石上,一動不動,眼裡的生機快速地褪去,笑聲戛然而止。
容洛書就那麼俯下身,眼睛盯著沈封揚如死灰一般的眼睛:“果然,很在意你的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