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好利索。一回舀夠,省得每天來尋。”春娘清清嗓子,臉上泛起紅色。一半是提起嗓子痛的原因叫她害羞,另一半則由於心神不太安寧。
春娘拿碟子盛上一小撮馬牙消,吩咐阿衣熱酒:“公主帶著不少菜,看情形會跟大郎對飲幾杯,燙壺好酒預備上吧。”
“婢子這就去。”阿衣把蒲扇交給阿帶扇火,拿了個雙魚壺注滿老酒。
“且等等,招待公主這樣尊貴的客人,只用尋常雙魚壺?換一個,莫丟大郎臉面。”春娘瞥了一眼酒壺,叫阿衣再換。阿衣從善如流,找胖叔討鑰匙,開啟存放金銀器皿的大立櫃。她隨眼緣拿出金鳳首壺,問春娘這壺是否夠金貴。
“俗氣,公主最不缺金銀。”春娘踱到櫃前,挑剔地瀏覽一番,一口氣說出七八個酒壺的劣處來。末了,春娘無奈地叫過阿寬,嘆氣道:“九公主是大郎的貴客,萬萬不能怠慢。可惜這些酒壺太不爭氣,沒一個上得了檯面。柳家雖無一官半職,平常待客的酒盅茶碗也比櫃裡器皿強。溫府偌大家業,反倒不如小門小戶麼?”
阿寬聽得深有同感,再看金酒壺,果然看不順眼了。她欠身笑道:“我們往日燙酒,摸著哪個壺就用哪個壺,何曾講究這些。您在柳家見的好東西多,您從裡頭挑個略好的酒壺吧!矬子裡拔將軍,先將就用。”
“……阿寬,找個伶俐小廝,命他快馬加鞭到柳家。我箱內收著一套‘顛倒壺’,稀罕精巧,不落俗趣。速去取來撐門面……”春娘腰身筆直,決定動用她的箱底貨。
顛倒壺?這個奇怪的名字引起小廚房裡眾婢極大好奇。問春娘什麼叫顛倒壺,她卻微笑不答,端著碟子回屋養嗓子去了。關上門,微笑立刻變成苦笑。春娘拔下發簪,苦笑著沾起一點馬牙消:“你呀你呀,正著用是良藥,反著用是毒藥。”
反用馬牙消,拿捏得當,比巴豆還好使。若使多了,墮下一塊肉都不成問題。對於朱氏閨秀來說,有一堂必學的課業:兩妾同時懷孕如何為其保胎開枝散葉?後宅無毒無害很重要。春娘此時覺得,她該把馬牙消等物寫信告訴分娘,防人之心不可無。
害人之心不可有。春娘分出適量馬牙消,揩淨髮簪。想跟薛哥哥同宿一室?等名正言順了再說!萬事俱備,只欠一壺,能讓公主一見傾心的壺。
“莫非那酒壺像個漏斗,斟酒跟灌醋似的?顛倒壺,從沒聽過。”等著看稀罕的婢女紛紛圍坐在屋門口,胡亂猜測。
不到二刻工夫,小廝手拎粗布包袱找阿寬覆命:“半路遇到巡夜人,俺報俺是溫府家丁。明天要是有官吏跑來追債,可得走公帳,別罰俺錢。”
“你笨!下次這樣答話:俺家有六十老母、三歲小兒,全都病了,急需請郎中把脈開藥,不得已才上街。”阿寬一手指彈到小廝腦門上:“笨死了。”
“阿寬姐,俺、俺才十五,養不了三歲小兒……”小廝委屈地遞上包袱。
阿衣也彈他一下,笑道:“誰說養不了?認義子抱養唄。”
“先看壺!”眾婢擁簇阿寬往屋裡走。幾盞燭臺瞬時全聚在了桌上。阿寬小心翼翼將包袱放好,解了包袱袢,露出個方正的黑漆舊木匣子。
匣內裝著柳春娘所說的顛倒壺。
印二十六
乍一看上去,顛倒壺沒什麼特別處。它有個大圓肚,有壺嘴、提樑、壺把手。
無非是比普通酒壺更精美些,青釉顏色燒得勻稱鮮活、壺身纏枝垂下九瓣蓮花、壺嘴做成個哺乳母獅張口呵欠狀、鳳首鳳羽的飛鳳提樑、荷葉紋覆在最上面,充作壺蓋。
阿寬捧出顛倒壺,伸手去揭荷葉酒壺蓋。
紋絲不動。
她以為自己滑了手,撩起一角圍裙揩揩手。再揭,依舊揭不開。阿衣立在一旁提示:“顛倒壺莫不是學番國器物擰上去的?阿寬姐,你擰擰看。”
阿寬又去旋擰那片碧青荷葉蓋,還是紋絲不動。她揉揉眼睛,端過燭臺,俯身仔細察看。摸了摸青瓷顛倒壺,蓋子與壺身之間根本就沒有縫隙。
“這酒壺……竟將壺蓋與壺身燒成一體。”阿寬嘖嘖稱奇。
“柳氏叫它顛倒壺,或許我們得顛倒過來使?”她們紛紛伸手摸壺,的確打不開蓋子。
遂將這個青瓷壺翻轉過來,底部沒了瓷釉,落著紅字小款:“柳珍閣”。正中央有孔,五瓣梅花大小。除了壺底的梅花孔和壺嘴兩處,通身再沒有別的孔洞了。這壺……該怎麼用……
阿寬盯了一會兒,說:“從壺嘴灌酒,自梅花孔漏出。我大概懂了,取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