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皇上看見的一幕收入眼底,吩咐宮人前去請太醫後,才面無表情地朝眾位娘娘行了一禮,而後轉向早已臉色煞白的麗昭儀,和聲道:“昭儀娘娘,您真是要……好自為之了。”
這句話,猶如一盆冰涼的冷水,將麗昭儀淋成了徹頭徹尾的落湯雞。
果然……果然!
阮昭容原本話裡帶刺,氣勢凌人,定是瞧見皇上要過來,才忽然裝起委屈來的……她這是多麼愚蠢,竟然被這賤人激得發了怒,傻乎乎中了她的計猶不自知?呵,現在好了,皇上全看見了,還二話不說將人帶走,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必說阮昭容一會兒還如何添油加醋編排她了……
秦公公不過是順口一提,也沒工夫留意她的神情,語罷拂塵一甩,斜搭於臂彎內,便快步朝前追著自家主子的腳步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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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月宮。
翠兒被阮昭容留在此處,跟去伺候著的是另一名宮女,故而在殿門前望見皇上抱著自家娘娘遠遠走來,她立刻便意識到在御花園必定發生了什麼事兒,扭頭吩咐人備好茶水、糕點,又以防萬一地備了一盆清水,這才領著霽月宮的宮人們齊齊跪下,迎接聖駕。
阮墨被穩穩當當抱在懷裡,包圍著她的氣息熟悉而溫暖,與失去意識前如出一撤,雖雙目緊閉不能視物,但心中已有九分確定。
未幾,又聽見一群人齊聲喊道:“恭迎聖駕,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
所以,這場夢裡的單逸塵……是皇上?
那她能出現在皇宮裡的身份……
哎,莫不是當個跟前跟後伺候人的宮女吧?千萬別啊,上兩場夢的日子過得著實不易,苦差事幾乎全做遍了,就盼著能換個稍微輕鬆些的身份,不然若一直這麼苦下去,她就真的……真的……
未等阮墨思考出要如何如何,一道低沉微冷的男聲不耐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太醫何在。”
不遠處一陣響動,像是什麼滾了幾圈兒,然後便有人顫聲回話道:“在,在,微臣參見皇上……”
“還不滾過來。”
“是,是……”
她感覺自己身子被往下一放,似是坐上了床榻,但男人沒有離開,也坐了下來。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背,熾熱的體溫透過衣料慢慢滲入,有些燙人,燙得她心頭微熱。
指尖下布料的觸感柔軟平滑,涼涼的,摸起來很是舒服,她無意識地輕輕摩挲,卻聽他忽的貼近耳畔,輕緩道:“愛妃,太醫問你雙目可還疼著。”
許是他的語氣過於溫柔,以至於勾起了某些久遠的記憶,她有一瞬的錯覺,彷彿自己仍舊身處之前的某一場夢。每回夢的將盡之時,他總會褪去了冷漠的外殼,將她擁在懷中溫聲低語,沒有花哨好聽的情話,卻捧著一顆熾熱的真心,欲許她共度一世的諾言。
可惜理智尚在,她很清楚自己才剛剛穿入新的夢境,此時的單逸塵自然是對她毫無傾慕之意,前後這般不合常理的舉動,大概……是為了掩飾什麼才裝出來的吧?
還有……愛妃?
她這是農奴翻身把歌唱了?!竟然成了話本里那種什麼都不用做、淨等著人來伺候的後宮妃嬪……
“說話。”他又湊近了些,溫熱的鼻息輕輕噴灑於她耳後,搔得微微發癢。
“嗯……”阮墨從難以言喻的激動之中回過神,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雙眼雖仍是乾澀不能睜開,但那股劇烈的痠疼已消減了不少,眼淚也漸漸止住,便回答道,“比方才好多了……”
“娘娘,可知潑進眼裡的是何物?”太醫問。
她對這個稱呼不大習慣,也看不見人,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所幸立於一旁的秦公公以為她是思索無果而不答,抬眸看向單逸塵,待他略一點頭後,躬身答道:“是混有檸檬汁的茶水。”
太醫一聽,頓時渾身一鬆,垂首答道:“此物有一定的刺激性,雙眼紅腫流淚是正常反應,並無大礙。方才娘娘的眼淚已沖淡了許多,再以清水略加清洗即可。”
翠兒在旁看得緊張,聽太醫說無事,也鬆了口氣。
等太醫退離榻邊後,她便端著剛備好的清水上前,沾溼了巾帕,正欲為娘娘清洗時,跟前卻忽然伸來一隻手,骨節分明,拇指上墨綠的玉扳指清透和潤,泛著淺淺的光。
“給朕。”
“……是。”翠兒遲疑地將巾帕放上他的掌心,悄悄往他臉上瞥了一眼,收回手時垂下眼簾,心下又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