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天爺也看不過眼,亦或趕個正著,自董卓死後,天氣一掃先前陰雲密佈,霖雨連綿,變得碧青澄澈,風輕雲淨。
這日,左馮翊宋翼與中郎將段煨率左馮翊文武士民數百人,頂著毒辣辣的太陽,出高陵城東,步行十里,迎接西路蓋軍的到來。
段煨字忠明,河西武威郡人,乃是“涼州三明”、故太尉段熲段紀明的族弟,其少入軍旅,隨從段熲周旋西涼、北疆各處,驍勇善戰,功勞無數。更難得的是,他並不是一個只知道打仗的蠻夫,反倒頗有頭腦,當年段熲沙場無敵,卻死於朝堂爭鬥,段煨作為其族弟兼帳下席大將,不僅未受牽連,反而越活越滋潤。且自其以中郎將鎮守左馮翊治所高陵以來,頗有政聲,士民甚愛之。
段煨年約五十餘歲,身長七尺餘,容貌古拙,雙目狹長,鼻錐細尖,有如利劍,單看外表,任何人都不會猜到這是一位戎馬三十餘載的沙場宿將,更像精明的豪民猾吏。他的面色異常紅潤,倒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天熱所致。時值夏季,他雖避於涼亭之內,隔絕日光,但身著重達數十斤的厚重甲冑,自然感到無比悶熱。
段煨以浸過冰涼井水的手巾不停擦拭額頭、臉頰,不時抬頭看一眼碧藍的天空,轉謂身旁的左馮翊宋翼道:“說來真是可笑……前時大雨不斷,屢釀災禍,時常盼望太陽,而今雨止日出,又覺燥熱難耐……”
“……”宋翼聞言扭頭,勉強撤出一絲笑容,卻沒有開口回話的意思。長安被圍已有三日之久,期間韓遂不惜士卒xìng命,累攻不休,日夜不止,昨天涼州諸將業已到達長安會合韓遂、樊稠二部,使得長安城下的叛軍,一舉突破十萬之數。如今,蓋勳、楊阿若大軍堪堪抵達高陵,面對渭水天險,十萬強敵,無能為也。至於蓋俊大軍,前部騎軍雖然趕到新豐一帶,但本部大軍才初入京兆尹境,短期內更是指望不上。長安兵微將寡,孤立無援,已至極限,除非出現奇蹟,不然三五日內,長安必陷入叛軍之手。社稷垂亡在即,宋翼此時可謂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和段煨聊天。
“……”段煨擦臉的同時,斜睨宋翼一眼,相比於後者與王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段煨和王允、韓遂、涼州諸將、蓋俊等人都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jiao情,在當今複雜而hún1uan的形勢下,勉強也算是一個優勢,日後無論誰佔領長安,秉持國政,皆能容得下他。
只是讓他心裡稍稍感到鬱結的是,他原本有兩萬精銳大軍,任何勢力都不敢xiao覷,然而副將皇甫酈參與朝堂誅董計劃,帶走一萬人,及后王允又從他這裡撥五千步騎給皇甫嵩,作為抵禦董軍諸將之資。現在,他手中只剩下五千人馬,實力固然不算低微,但也屬於可有可無,不管投靠哪一方,都不足以引起太大的重視。
不過,段煨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本人又素無野心,並未過度糾結於此。
遠方,煙塵愈濃,馬蹄聲愈響,千盼萬盼的蓋軍,終於到達高陵,只見數萬步騎行軍,井然有序,旍旂相照,蔽奪日光,玄甲似海,無邊無際,軍容之壯,無以復加。
段煨看得連連頷,目有羨色,轉對宋翼感嘆道:“蓋驃騎縱橫天下,所向無敵,至今未嘗一敗,固賴人謀,又豈無士卒之功勞?”將虎賁之士,攻如利刃,守若金湯,上報國家,下立功名,此,為將者之所求也。眼前這支大軍,便可當得“虎賁”二字,有此強軍,段煨自信面對再難纏的強敵,縱然不勝,亦可不敗。
宋翼也是看得精神大振,但是想到盤踞在長安城下的十萬叛軍,登時不免洩氣。蓋軍固然精銳不假,卻僅有三萬人,如何能是叛軍的對手,何況雙方之間有渭水相阻,即使蓋軍以巨大的傷亡為代價,也很難在短短几日間突破過河……
蓋勳騎在一匹雄壯的青驄馬背,環顧高陵城郊熟悉的景緻,感慨萬千,思緒一下子回到了數年前。光和末,他在漢陽數載,政聲遠播,班於京師,乃由漢陽太守轉為左馮翊,居治所高陵兩年有餘,若非蓋俊以復地破賊有功,升任北地太守,而他為了避嫌,轉調京師,說不定還會在高陵多呆幾年。他身邊的長史張既就是左馮翊人。
蓋勳繼而看向正前方緩緩行來的人群,翻身下馬,徑直迎上去。
段煨當先抱拳一禮,朗聲笑道:“蓋北地,一別數載,別來無恙?”
“段中郎亦別來無恙……”蓋勳笑而回禮。昔日西涼韓遂數寇三輔,蓋勳為京兆尹,鎮守長安,時段煨也在長安,兩人因為河西同鄉的關係,倒也有些jiao情。
兩人稍作寒暄,蓋勳又和宋翼見禮,之後兩人互相為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