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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才剛步入十月的光景卻已是滿目的蕭條。世間的萬物彷彿都因為皇后娘娘的離去而失去了光彩。娘娘去世的那夜,體順堂內哭聲震天,除卻諸位至親,連宮內的太監宮女也是同樣的肝腸斷絕。那也是必然的,娘娘為人溫和恭敬,無論在藩邸的年月還是被封為皇后以後,她始終如一,這麼好的一個人,怎叫人不傷心,怎叫人不斷腸。雍正雖然剛剛大病初癒,身體虛弱,也要親臨合殮,要不是大臣們怕他觸景增悲,非攝養所宜,紛紛諫止,他豈又捨得這相濡以沫四十餘載的人孤單上路呢?

要不是曾看過雍正那夜的哀思與愁容,我真無法體會皇上對娘娘的深恩重愛,我一直以為到了這種年月,經過一撥又一撥的新人,皇上對娘娘有的只是歲月所累積的感情,但原來不是這樣的,只是皇上的愛藏得很深,深得恐怕只有娘娘才能明白。一生一代一雙人,在漫長而寂寞的歲月中,只有一人,與他沿路扶持,也只有一個人,與他相知相重。

這些夜裡我總是在半睡半醒之間,這一夜還下起了雨,深秋之夜,風聲夾著雨聲總給人無限淒涼寂寞之感。我輾轉反側也無法入眠,還驚動了身邊的弘曆。“睡不著麼?”弘曆溫柔地問我。“嗯。”我微微頷首。“又想起皇額娘了?” 弘曆自娘娘過身後,一直都在梨香堂留宿,每夜裡我倆都有訴說不完的話,或是關於皇后娘娘的,或是關於弘曆的小時候,雖然總是令人不勝唏噓,但我們的感情卻意外地深厚起來。

“年年十月愁霖雨,不及今年落淚多。”我定定地看著窗外。“嫻兒——”弘曆從身後抱著我,我們的身體捲縮在一起,沒有絲毫的距離。他把頭深深地埋在我的背上,像小孩子一般在摩挲著,似是壓抑著隱含已久的哽咽,久久不能說話。我轉過身來,把弘曆抱入懷裡,“都使我不好,又惹起你的傷感了。”我輕輕籠著弘曆鬢上幾絲散亂的頭髮,“你知道麼?其實一直以來,我跟皇額孃的感情比自己的親額娘還要好。”“啊?”我略微怔忡。雖然知道弘曆素來跟皇后娘娘的感情都很好,娘娘去世後他穿的是最深色的孝服,他的奔走也比誰人都勤,但這樣的話,我還是頭一次聽到。

他靜靜靠在我的懷裡,像是回憶又像是整理著昔日零碎的片斷。良久,才娓娓地說道:“那些年月,弘時還是皇位的繼承人,他經常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我和弘晝,那時額孃的身份還是很低的,所以每次都是皇額娘來救我。就在雍正三年的夏天,我正和弘晝在水裡嬉戲著,弘時突然來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一來到就跳下水來,一把把我的頭按到水裡去,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跟我鬧著玩的,直到我的知覺開始變得模糊的時候,我才害怕起來。但無論我怎麼掙扎,哀求,弘時卻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我那時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覺的那一刻,皇額娘就來了。是她跳到水裡去,把我從弘時的手中救回來的,沒有她的話就沒有今天的我。”

弘曆的語氣是那麼的平淡,就像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但當這些片段從他的回憶中慢慢滲出時,卻是一般的苦澀,一般的悲涼。兄殺弟,聽到耳裡是多麼驚濤駭浪,多麼慘絕人寰的事,但在這綺門麗戶之中卻又是多麼平常的事,雍正不也是滿手血腥才坐上這皇位的麼?

我心中驀然一痛,牽扯得眉心也微微一蹙。我究竟該怎樣做才能撫平他內心的那條傷疤?“弘曆——”“嗯?”我俯在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既然言語不能填補他內心的空寂,身體總該能給他多一點的溫暖。“整個宮裡也只有你一人會叫我的名字,也只有對著你,我才能說出心底下的最痛。嫻兒——”他扳過我的臉,重重地親了下來,“我不能沒有你。”當兩瓣嘴唇交織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心中多少是有些欣慰的。原以為皇后娘娘去世後,我在這宮中會變得孤苦無依,心底的悲楚和失落,也只能放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慢慢地咀嚼,默默地吞嚥。如今卻多了一個人,讓我依靠,他對於我的情分,終究還是很深的。

(1)年年十月愁霖雨,不及今年落淚多。選自古歌《河海抄》

聖恩浩蕩

通常皇后、皇貴妃去世後,皇上都會賜封其直系的親屬以表安撫。皇后娘娘去世後,阿瑪被封為一等承恩公,這是很少有的事,像我阿瑪這種一生並無多大功績的臣子是一個天大的榮寵與恩賜。擬旨的那天我也在場,我是奉了皇上的口喻到體順堂去整理皇后娘娘的物件,熹貴妃也來幫忙,可能是睹物思人吧,皇上一直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們在整理,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熹貴妃看到承旨大人進來的時候感到很驚訝,我也想不到會是今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