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停,她便跳下來想替他撩車簾,不料他已經自行下來了。早已等候在府門前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上來,躬身施禮:“將軍,人還沒出來,要不您先進去稍坐?”
她不禁一愣:是誰那麼大架子,敢讓他等?
他卻是一副瞭然的樣子,謝絕了管家的提議,雙手環胸靜靜地站在車旁,凝望著半敞的府門裡,未有絲毫不耐。
等了約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一陣喧雜的腳步聲傳來。他站直身,往前邁了幾步,剛好迎上一個從府門裡跑出的小女人。
小女人跑得急,收不住腳,直直地撲過來,被他一把撈住,扶穩了,方才道:“跑那麼急做什麼?”
她驚訝地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竟然是。。。溫柔!
小女人穿著雪白掐腰織錦短襖配同色平羅裙,圍著紅狐毛脖,抬起頭喜滋滋地喚了一聲:“九哥。。。”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府中又跑出幾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行了禮,其中一個口齒清脆地衝小女人道:“穿上披風!”口氣竟然毫不客氣。
小女人馬上變了臉,撇嘴道:“我說梅影,都已經春天了,穿那麼多會被當怪物看的!”
被喚作“梅影”的丫鬟不理睬她的抱怨,轉身向他:“燕將軍。。。”
他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披風。梅影又從身後丫鬟手中取過若干物件,一一交接說明:“白瓶裡的藥飯後半個時辰服用一粒,若是咳嗽,須加一粒赤瓶裡的藥。還有玉暖手。。。”
他只接了瓷瓶,打斷她:“其餘的車裡備了。”
梅影點點頭,施了一禮:“有勞將軍。”
小女人在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煩:“梅影,我不過是和九哥出去轉轉,哪用得著這麼多東西!” 說罷又去扯他的袖子:“九哥,走了。。。”
他淡笑著揉了揉小女人的頭,託著她的胳膊扶她上了車,側頭對李大哥吩咐:“穩著些。”方跨上車。
李大哥扯了一把怔愣在原地的她:“還不走!”
她方才回過神,跟著李大哥上了車。嗒嗒的馬蹄聲中,她的思緒始終停留在府邸前的那一幕,心,無法挽回的一點點下沉。
鏤空的窗戶裡時不時傳出清脆的話音笑聲,大部分時候都是那個女人在說,偶爾聽到他的回應,有時卻是打斷她叫她喝水。
她坐在車前面,只覺得陽光照在身上都是冷的。
到了市集,仍然是他先下車,再扶了那個小女人下來。兩個人在前面走,她引著馬車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
那個小女人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轉下去,看的卻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平民玩意。他始終陪在她身畔,替她擋開擁擠的人流。每次她拿起什麼問他的意見,他會微笑著點頭,然後付錢買下,再替她拿著。
她跟在他們後面,不自覺地咬破了唇。她跟自己說不要看,卻始終挪不開目光。那樣的他,是她無法想象的:溫柔、耐心,那女人手中的每一件瑣碎玩意,看在他眼裡卻似乎比金珠碧玉還要精貴。
逛了一個多時辰,小女人興致勃勃地還想繼續,被他拉住,不知說了什麼。小女人嘟了嘴,扯著他的袖子搖,似乎在央求。他耐心地勸說,卻沒有依她的意思。小女人終是苦著臉,無精打采地跟著他往馬車方向走來。他見她頹喪的模樣,側頭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麼,小女人眼睛一亮,臉上笑容綻開,燦爛得耀眼。
她站在馬車旁,苦澀地想:這個女人其實沒有她漂亮,只是那笑容,因為有了寵愛而格外明媚。
馬車再停下的時候,到了城中一處食坊。兩層小樓,典雅精緻,容客不多,來者非富則貴。
她束手站在車邊伺候,小女人跳下車的時候,突然側頭看了她一眼,“咦”了一聲,整張臉挪近,瞪著一雙黑亮的大眼上下打量她。
她被看得不知所措,小女人忽然回頭,對身旁的他大笑道:“九哥,這麼漂亮個姑娘,你偏生給包成個男人樣,還讓人家幹這等活計,你怎捨得!”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目光卻始終未落在她身上。
小女人熱情地拉起她的手:“走吧,別在這兒曬著,這麼白的臉蛋曬黑了可就慘了。”說罷還在她手上捏了兩把,驚歎:“真的很嫩呢!”又歪著頭打量,嘖嘖道:“穿了女裝必定是個小美人。”
她從不知道,自己對著女人也會害羞。
懵懵地被小女人拉著上了樓,進了一間雅室。小女人熱情地拉她坐,他坐了對面,她便坐在了他倆之間的桌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