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日日都見的,妹妹又想和我說什麼了?”張淮說的很“自然”,自然地只要是在一旁看到他表情的人都感受得到他的生硬。
對名義上的養母還能勉強裝出規矩的樣子去問安,對這個小妹妹卻是朝夕相處,要再剋制著感情地裝,不過就十歲多點孩子,張淮臉色真好不了了。
度測他這時候的心情,春華覺得他臉色好不了才顯真,但這事自己還真不好多勸他,主要是沒這個立場。
“就是日日見的,我才更想和淮哥說說話。”又覺得自己說什麼都不好,這時候找他可顯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但就這樣無視,畢竟這小孩對她有時還是真當妹妹看的。
和他說“無論怎麼說,你現在還是禮法上的繼承人”?還是安慰他說“懷孕了也不一定是生兒子”?
她要說這話,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再和張淮友好,內心裡她還是立場鮮明:她總是嫡系的人。她當然巴望著母親生兒子,也當然希望未來繼承家業的是自己的親兄弟。
不支援張紀換張淮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兩個同樣都不是她同胞。
而如果她有嫡親弟弟,她還可以保持完全的“中立”,那麼她也就真是個冷血的人了。
到了最後她是什麼都說不上,什麼也安慰不了,兩個孩子含糊著說了些話就散開了。
不免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同情真是於事無補,回去又被吳媽落了一通埋怨。
她不是個絕情的人,然而首次開始明悟起來,拋開立場的同情,其實是多麼無力的事。
心裡不是滋味,便和家裡說去水濱祓禊祈福。
山氏原也起了心思想去求個平安,然而最後這個高齡產婦卻是被眾人勸下了。山氏的乳母姚氏對山氏的孕事最是關心,而張汪也在早年各種妻妾生產夭子後,也更是小心翼翼。
於是一人出行,說是祈福,其實也算是散心。
祈福回家,春華仍由著丫鬟們給換衣,剛至家又被急急地找去正屋——
山氏的孃家懷縣山氏,路途上來說離溫縣也不遠,但前些出嫁女兒畢竟就極少得機會見上孃家人,更遇上前些年的戰亂,斷了聯絡,也便在這幾年才好了些。
山家人聽說出嫁的女兒有孕,也是高興壞了,得了訊息立刻就差人到親家送上東西,知道女兒如今也算是張家的主母,原本要送上的幾個娘給女兒挑著用也便作罷。
也就是孃家人才真疼女兒,山氏如今物質上自是不會得虧待,然而這麼多年受了“無子”的苦,山家老太太一聽說閨女再次有身孕,真是涕淚沾襟,又想到女兒畢竟中年了,怕還要給院子裡幾個小的操心,便又在信函中提出可以代為照顧幾個外孫。
春華到母親屋裡的時候,屋裡正擺了一地山氏孃家送來的東西。
補品,吃食,小孩的衣料,大人的衣料,還用精緻的木匣存放著的用絲帛抄錄的佛經,春華這才想起來,似乎她外祖母還是篤信佛教的。
〃你外祖家來信讓你去住幾天,〃山氏也有些感慨,〃我出嫁那麼多年了,都再未給父母盡孝過。〃
春華有些吃驚,卻又怕懷孕的女人心思過重,馬上帶著笑臉的開解,“阿孃說的什麼,如今有女兒替您去盡孝,還不是一樣的。”
山氏嘆道,“你是個孝順孩子。”還是想念孃家。
“既然女兒這次去,不如讓紀弟一塊去吧。”春華提議道。
山氏不太同意,他們倆去了,可不顯得就張淮一個,有些厚此薄彼了,“你紀弟還小。”
“便是小才讓阿孃操心呢,”春華也知道母親在顧慮些什麼,“不過是去見見外祖母,我和阿紀幼小,正是讓人操心的年齡。而淮哥卻是不妨,他較我們年長,事也多,便是每天都要讀書呢。”
山氏還是有些猶豫,“讓我再想想吧。”
“是。”
這都是小事。
春華出屋的時候,心裡卻暗暗在琢磨:一對夫婦大半輩子生不出個兒子,好不容易中年得個女兒到外婆家做客,誒,這故事怎麼聽著這麼熟悉呢。
一個激靈,林黛玉啊!
越想越覺得像,她父母可不是好多年沒孩子,而她也是出生頭一次見外婆。
更讓她害怕的是,貌似林妹妹見外婆她也差不多這個年齡喲!
還真是讓她多心了,到古代這麼多年,她就不用工作賺錢養家餬口,連現代小孩都要擔心入學考試,她如今過的日子,可不是閒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