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在心內打好算盤,誠懇續道:“今日殿下受驚了,臣已調來三百護衛駐守在驛館,殿下大可放心歇息。”
“如此便好,有勞眾卿,天晚,各位也先回去歇息吧。”
宋琛語氣中帶著滿意,諸位州官終於鬆了口氣,紛紛告退出門。
折騰了半宿,宋琛回房的時候已是子時。
他剛踏進房中,就見褚雪驀地由床邊起身,幾步來到他近前,她沐浴過後換了衣服,但眼中仍有擔憂,她輕聲問道:“爺,你的手還疼嗎?”
這時候再見她,他眼中終於有了些柔軟,他抬起未受傷的右手輕撫了撫她的臉,柔聲道:“小小一點傷,無礙。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她搖了搖頭,“爺不回來,妾身睡不著……她們備好了水,妾身伺候您沐浴吧。”
本就是盛夏,而今夜天氣尤其悶熱,忙到現在,他的確也乏了,遂點了下頭,“也好。”
她引他來到浴桶旁,親自服侍他。她極小心地為他褪衣,因他左手受了傷,動作不靈便,她便撩著水為他沖洗,他一直沒有出聲,安靜的看她忙上忙下,凝視著她的臉。
從前一直覺得她乖順,但經過今天,他才發覺,她其實也很堅強。他身為親王,身為男子,三十年來經歷過的殺伐不在少數,他自有沉穩的道理。可她呢,一個才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深宅大院裡長大的千金,今天親身經歷過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沒有被嚇暈,那樣危急的關頭,竟然會撲上來替自己擋刀……
他抬起溼潤的手指,替她別過滑在腮邊的落髮,她微微抬頭,給了他一個暖暖的微笑。
沐浴過後躺到床上,兩人都沒能馬上入睡,他伸過未傷的右手將她攬進懷,低聲問她,“下午為什麼要撲到我身上,你不知道刀劍入體是很疼的嗎?”
黑暗中她彷彿輕笑了一下,“妾身知道啊,妾身怕疼,但更怕他傷了王爺。”
他嘆息了一聲,“你還這麼年輕,倘若有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她頓了一下,終於落下淚來,“王爺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若王爺有什麼意外,妾身以後還怎麼活……”
細軟的嗓音被抽泣聲打斷,她的眼淚溼了他的前襟。
許久,他低下頭去,吻去她的淚痕,然後靜靜的抱著她。
頭一次,體內沒生出那種要佔有她的慾望,就是這樣抱著她,彷彿她是此生一旦失去就再難尋回的珍寶。靜靜相擁,直到天明。
因他的傷口還需換藥,第二日,他們並沒繼續行程,就只在驛館裡待著。
鹿州知府過來請了安,向宋琛彙報稱,昨夜就已將他遇刺的摺子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宋琛點了點頭。鹿州離京城不遠了,估計眼下這個時辰,朝中就已知曉他昨日遇襲之事,只不過他只受了些輕傷,有些人大概很是失望。
因他還要換藥,知府簡單寒暄幾句後就告辭而出。換好藥已是中午,午膳後他又同陸方几人閉門議事,等再見到褚雪,又是傍晚時分了。他輕嘆,原以為能多輕鬆幾日的,但經過昨日,大幕已提前拉開,往後怕是再清閒不得了。
昨夜睡得晚,又一整個白天都沒閒著,況且手上還有傷,褚雪心疼宋琛,有心提醒他早些歇息,用過晚膳見他沒什麼事了,就命人去備水伺候他沐浴。但誰知他卻精神很好,竟然命人尋來張琴,讓她撫琴聽,她雖然意外,卻沒有多嘴,只順著他的意擇了些悠遠寧靜的曲子撫給他聽。
夜深人靜,唯有琴聲幽幽。
伴著縷縷檀香,她正彈一首《御風》,原本寧靜的窗外卻忽然嘈雜起來,雜音漸漸蓋過琴聲,遠處彷彿有人在喊,“有刺客……”
琴絃霎時崩斷,褚雪一驚。
“有人行刺,護好主子!”
“是!”
門外近在咫尺的是陸方與鄒振的聲音,褚雪蹙眉看向宋琛,臉色蒼白。
宋琛嚴肅時通常沒什麼表情,但此時的他讓褚雪隱隱覺出一種淡定,見他向自己伸手,她趕緊坐到他身邊。
雁翎也撤了過來,褚雪屏息,緊緊握住宋琛的手臂,任由外面嘈雜的噪聲入耳,那噪聲裡有人的呼喊,有混亂的腳步,卻唯獨是那乒乒的兵器相搏最讓人寒涼。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宋琛知道她很害怕,出聲安撫道:“外面有很多人,不用怕。”
她點了點頭,依然沉默。
約莫半個時辰後,噪聲漸熄,深夜重又安靜下來,陸方來到門外稟報,“爺,刺客已被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