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叮囑了好幾遍,他才退下。
說起來混到他這個高度,很多事已經不需要親力親為了,只偶爾伴在聖人身邊便是。但自打聖人病了之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夜憂心才時時伴在一邊。
如今這宮裡啊,也只有他敢勸幾句。
若是明賢皇后還在就好了,陳懂嘆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往自己住處走去。
這個夜晚很冷,蕭則驚了夢,突然從床上坐起,直通通的。守夜的內侍忙跪在地上,試探道“陛下?”
“更衣。”蕭則目光沉沉。
守夜內侍不比陳懂,什麼也不敢多問,只依令行事。
蕭則匆匆忙忙穿了衣服,出門便直步往長壽宮而去。他腳步極快,身後的宮人跟得直踉蹌,只能看見前頭的引路燈,燈火跳動,明明暗暗。
宮人匆忙之下,穿得不多,且半夜天寒,一個個凍得直哆嗦,彷彿撥出的氣體都凝結成冰。
這樣疾走了半晌,宮人才恍然想起,其實不用走路,聖人可以乘坐御輦。可是現在提是不是太晚了?他抬頭瞄了瞄前頭疾行的聖人,雙唇就彷彿黏住一般,怎麼也張不開。
聖人……似乎並不想要乘坐御輦,也不想驚動更多人。
身為聖人身邊的內侍,這點子眼色還是有的,他低頭攏了攏袖口,腳步加快,跟上前頭的聖人。
蕭則一氣腳步不停,一直到走到長壽宮門口才停下腳步。
整個長壽宮昏暗一片,預示著裡頭的人早已安睡。
守夜內侍疾走幾步上前,輕聲問道“聖人,可要通傳?”
蕭則急喘了口氣,平復半晌,目光盯著長壽宮幽幽瞅了幾眼,突然轉回身,“回吧。”
咦!
內侍有些呆,聖人是在鬧玩麼?
折騰這一路,蕭則回去後臉色就有些不好,內侍很擔憂他的身體,“聖人,召太醫來瞧瞧吧。”
“不用。”蕭則搖搖頭,“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事。”
他低頭揉著袖口,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是出神,過了會突然想起什麼,又道“去把銅鏡拿來。”
“是。”內侍急忙遞過來一塊銅鏡,雙手捧著送到蕭則面前。
蕭則低頭,看過去,昏黃的銅鏡裡映出一個人影,消瘦乾枯,眼睛極大,卻顯得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精氣神。
他伸手撫了撫眼角的紋路,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句清脆的話語,“我的阿則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郎君。”
蕭則身體驀地一抖,像是被驚到一般,猛地一抬手將銅鏡打翻,驚慌道“拿走,快拿走。”不不不,那不是他,不是他,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郎君。
宮人們跪了一地,有人、有燈光,但蕭則卻彷彿身處地獄,孤獨而又絕望。
他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絕望地幾乎要窒息。
阿瀧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她死了!
蕭則瞳孔驀地放大,只覺胸口一痛,緊接著喉嚨猩甜……他死死咬著牙,將口中的猩甜嚥下,然後拿被子蓋住自己,緩緩開口,聲音似乎沒了氣力,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你們退下吧。”
☆、112。險境
^_^陳懂早上剛剛到寢殿,就聽說聖人昨夜裡驚夢,往返長壽宮一事。對於聖人為何匆匆而去最後卻沒有進殿,直接返回一事,沒有多問,只關切地問了句“聖人夜裡睡得如何?”
為蕭則守夜的小內侍是陳懂精挑細選出來的,耳朵極為靈敏,哪怕是極細微的呼吸聲都瞞不過他。
見陳懂問起,小內侍陳希動了動倆大耳朵,回道“聖人前半夜睡得並不安穩,呼吸急促,恐是做了夢,後半夜就再沒入睡了。”
雖然聖人極力壓制呼吸,讓呼吸平穩,但睡沒睡著,陳希還是分得清的。
陳懂點點頭,轉過身往內室走,剛走了幾步,又轉回來,突然開口叮囑“你多盯著長壽宮那邊一些,別讓那起子刁奴怠慢了公主,提點一下,日後她們的榮寵可全系在公主一人身上。”今時不同往日了,日後若是變天,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倚仗的只能是身邊的主子。
陳希何等機靈,一下子就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這秦世子妃可是在宮裡呢,公主過得是什麼日子,宮外的人不知道,宮裡那是一瞧就明。日後聖人大行,新皇繼位,必然會善待聖人唯一的皇女。
到時候,那些服侍的宮女內侍,若是再怠慢下去,可就是自尋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