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說的“少小離家老大回”,大概就是這樣的滋味吧?
突然,那年幼的道童眨了眨眼睛,大驚道:“呀,藤黃大哥,這個人好像咱們家少爺啊!”
哦,是了,這孩子叫藤黃——嚴爭鳴恍然想起來,這些道童本來都是嚴家的家奴,他離家時,家裡精挑細選了一批送了來,他也省事,調色盤似的給每個人安了個顏色名。那時候他被寵得無法無天,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他一個都不往心裡去,自己起過的名字轉眼就忘,沒心沒肺極了。
“少爺”這詞不知多久沒有聽見過了,一群人聽了,全都笑了起來。
李筠笑道:“扶搖山封了一百多年,於你們不過一天一宿,看來都過得不知今夕何夕了——現如今他不是少爺,是掌門了,我是李筠,還記得嗎?”
藤黃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呆立半晌:“百年?”
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出去,正看見扶搖山下一棵大槐樹,合抱粗,枝繁葉茂。
藤黃盯著那大槐樹愣了半晌,忽然喃喃地說道:“那是掌門臨走時栽下的,他說等那棵小樹長大幾圈,你們就能回來了……”
如今已經亭亭如蓋。
藤黃徒勞地伸手掐算片刻,不知算出了什麼子醜寅卯來,這才抬起頭,艱難地試圖從每個人臉上辨認出一點熟悉的模樣:“你是二、二師叔……還有三師叔!三師叔不是前年才和掌門上山嗎?才這麼大一點高……天哪……”
他的目光落到水坑身上,猶豫著沒敢叫。
水坑道:“我是韓潭。”
藤黃雖然有些猜測,見了這一夜長大的人依然有些消化不良。
那年幼些的小道童卻直言不諱道:“少爺是掌門了?那韓掌門呢?還有四師叔,沒有一起回來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色都黯了黯,藤黃機靈,最會察言觀色,一見此情此景,立刻給了同伴一巴掌:“就你話多,快去山上報信,讓他們都別偷懶了,少爺……呸,掌門他們回來了!”
扶搖山上徹底地熱鬧了起來,此間活物全都擅離職守,前來張望,誰能想到僅僅是打一個盹,醒來就已經日月換新了呢?
連不知堂前的仙鶴都盤旋著飛下來,仙鶴有靈,縱然水坑的模樣已經大相徑庭,它卻還記得她的味道。
它蹭了蹭水坑後,還伸長了脖子往山下張望,好像還以為誰會回來。
水坑對扶搖山的印象最淺,默默地落在最後,目不暇接地看著山中熟悉又陌生的風物,看著看著,她又想起了什麼,有些落寞地低下頭。
有一人在她旁邊問道:“怎麼了,小姑娘?”
水坑抬頭一看,原來是做客的唐軫。她和唐軫不熟,但在化骨陣中,唐軫算是從玄黃手中救了她一命,因此算是有幾分親切。
她微微頓了頓,勉強笑道:“前輩,我一百多歲,不是小姑娘了。”
唐軫道:“在你們彤鶴一族,一百來歲連骨頭都還沒長全,怎麼不算小姑娘?”
水坑聽了“彤鶴”二字,臉上勉強的笑容也逐漸黯淡了下去,她嘆了口氣,小聲道:“我又不是真正的彤鶴。”
唐軫:“怎麼講?”
雖然是開口問話,唐軫的神色卻並不驚詫——這個人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驚詫。
水坑可不是她心眼賊多的二師兄,待人沒多少戒心,何況唐軫又與扶搖派頗有淵源,便沒什麼顧忌地說道:“我娘是後山群妖谷的妖后,我爹卻不是妖王,我是妖后和一個人生的。”
唐軫似乎沒料到她這樣直白,微微怔了一下。
水坑又道:“聽說我生下來以後,在一顆蛋裡待了一百多年,別人都覺得我是顆死蛋,我娘將我放上臨仙台,自己因為擅闖臨仙台死了,我親爹姓甚名誰從沒見過,不知道還在不在世,我的姓是師父的,名是大師兄隨口起的……就這樣一個不大拿得出手的大名,一年到頭也聽不見幾次,師兄們一天到晚‘水坑’‘水坑’的,好像只要不是要罵我,就根本想不起我叫什麼。”
她這話雖然是在抱怨,言語間卻帶出一股滿不在乎的心寬來,唐軫被她逗樂了,臉上的病容都好像退了些。
水坑一抹鼻子,自暴自棄地說道:“反正二師兄說,我就是個爹不要娘不疼的雜毛雞,現在回了扶搖山,逢年過節指不定要遇見後山妖谷的人,妖王見了我這頂活綠帽子,還不知是什麼心情呢。”
唐軫略一頓,張口要安慰她幾句,話未出口,水坑就眨巴眨巴眼睛,自我解嘲道:“唉,不過其實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