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爭鳴內府巨震,被困龍鎖震傷的裂縫開始動盪,他卻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心裡強烈的願望——說什麼也要從內府中破出,無論如何也要醒過來看程潛一眼。他太清楚程潛了,此人萬萬逼迫不得,從不知迂迴為何物,一旦有什麼坎坷,他必然要劍走偏鋒,你死我活一番。
然而就在這時,兩根冰冷的手指突然在他眉間一點,一道透著無盡寒涼的真元開路似的蔓延了進來,頃刻間先將他被困龍鎖鎖住的裂縫凍住了,程潛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凝神。”
嚴爭鳴咬牙切齒道:“你又做了什麼?”
程潛淡淡地說道:“劍成,一激動嗆了一口。”
他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剛才激動過的。
下一刻,彷彿是嫌他話多一樣,寒冷的神識招呼都不打一聲,一股腦地捲進了嚴爭鳴的內府,程潛這種喜歡橫衝直撞的人都不擅療傷之道,嚴爭鳴唯恐他受傷,攔也不敢攔,還要勉力試圖約束自己反噬的劍氣,將其一一收攏到自己身上,可謂是活著體會了一回何為“千刀萬剮”
接著,一股與那寒氣完全相反的溫和的劍意順著程潛的神識探入嚴爭鳴的內府之中,僅不過片刻的光景,那股潤物無聲的劍意已經與程潛神識分開,將嚴爭鳴整個內府籠罩其中,此間飛揚的劍氣同時放開嚴爭鳴的元神,一時間幾乎化身實體,千萬把元神之劍飛掠而過,睥睨無雙地衝向這入侵者。
嚴爭鳴一驚,便聽程潛依然不慌不忙地說道:“沒事,你讓開。”
他話音未落,嚴爭鳴的內府中驀地生出一絲與這外來者如出一轍的劍意,細微、莫測,不似尋常刀劍的溫和……卻又無處不在。
正是他入門時窺見過的本源之劍!
大火抑或嚴寒,全都澆不滅荒原上輪迴而生的細草與微風,只要第一隻嫩芽從風中落子中降落皈依此地——
木劍勾起了扶搖木劍中每一處心境,嚴爭鳴眼前本能地閃過那木劍的一招一式,無鋒的木劍中如包羅永珍,他一時怔立原地,卻已在轉瞬間將這百年光陰重新回顧了一遭。
這電光石火間,本源劍意與木劍相遇,當即有一道強光落在嚴爭鳴傷痕累累的元神上。
這一刻,扶搖山莊所有的清氣全如江河入海一般地湧入竹林內小清安居中,門窗桌椅震顫不已,那些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枯黃竹葉一時間竟彷彿重新煥發生機。
唐軫第一個到了竹林之外,隨後是水坑與李筠,水坑跑過了頭,險些一頭扎進小竹林中,被唐軫一甩袖子攔在了外面:“當心點姑娘,眼下進不得。”
直到這時,水坑才驚覺她方才飄到身前的一縷長髮竟被從削去了一半。
這彷彿煥發著無限生機之處,又蘊含著無處不在的劍鋒。
嚴爭鳴的內府中,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劍驟然貫穿無窮劍氣,直入內府正中,如定海神針一般轟然落下,一股颶風捲起,混亂反噬的劍氣來不及逃竄,已經全部被巨大的引力捲起,千萬把元神之劍被那木劍一一收復,連成一線,以那木劍為基,一股腦地落了下去。
劍光大熾,嚴爭鳴的元神神識一瞬間重新奪回內府,動盪頓消,而他卻依然久久沉浸在那無窮無邊的劍意中。
外放的鋒銳劍氣全被他收攏掌中,他心中無限戾氣忽然之間歸於寧靜,一絲來自程潛的海潮劍意混雜在扶搖木劍之中。
他彷彿身在滄海之下,深淵萬丈、浪高千尺,獵獵的袍袖間即有風雷湧動,一切卻反而悄然無聲。
原來這就是“入鞘”。
三丈囹圄,跳出來看,其實也只是一方粗陋的畫地為牢。
程潛當然感覺到了他的進境,當機立斷將神識收回,一時長長地吐出口氣,有些虛脫。
他枯坐八十一天,眼角眉梢上都結了一層霜,那是他內息運轉到極致的結果,小清安居中一片溫暖如春,唯有他這裡寒氣逼人,胸口還有斑斑血跡。
這一番元神受損,可能還真要花一番工夫調養,但程潛心裡有如巨石落地,反而開闊了幾分。
他心甘情願。
程潛扭頭看了嚴爭鳴一眼,見他依然沒有醒過來,周身灰敗之氣卻已經不見了,眉間暗紅色的心魔印也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只有精純的劍光一閃,隨即又斂於不動聲色中,出鞘時那股令人戰慄的鋒芒畢露一點都看不出了。
程潛異想天開,以木劍為基,竟然成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饒是他萬事篤定,此時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翹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