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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年,人緣不錯。我能給他說上話,看看組織上能不能幫一把。”說著老景狠狠瞪了他兩眼。

“首先他是臨時工,不在組織。其次即使組織發了慈悲,方惠的病也不見得有那個耐心。所以你老人家先讓我在外面晃悠幾天吧,我這個一百多斤早晚是你的,你願意抓你就抓。”老四海使勁咳嗽了幾聲,似乎是逼著老景趕緊表態。老景翻著眼珠子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老四海笑道:“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不過有件事真需要你幫個忙。”

“說。”老景已經站起來準備走了。

“幫我弄張身份證,要真的。”

“我給你作假?”老景又急了。

“我要真的,我不要假的。我告訴你,醫院的押金都是我交的,萬一他們查出我的身份證是假的,將來就有麻煩了。”老四海不由分說地推了他一把。“快點兒辦,希望小學的事,我是用菜仁的名義運作的。可現在菜仁已經死了,我一樣用得著身份證,捐獻賬戶要過戶,你懂不懂啊?”

“你別以為你沒事了?等菜仁家的事一完,我立刻讓你歸了案。身份證?哼,我才不管呢,你拿著我做的身份證騙了人怎麼辦,我就成了你的幫兇了。”老景原地跺了幾腳,惡狠狠地走了。

隨著年華即將老去,很多屈辱都將失去意義。

老景的確是覺得自己有點兒老了,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在農村,這個年歲意味著可以做爺爺了,意味著兒子們即將篡權了,而他現在僅僅是個副局長。真有意思,自己以前是副警長,後來當了副隊長,現在是副局長,他老景不應該姓老,應該姓副。誰都知道這個副局長只是幹活的,幹活依然還要看別人的眼色。副局長總有很多不順心的事,因為他是副局長。

這幾年老景抓賊的慾望幾乎快要消失殆盡了。只有老四海能讓他興奮起來。唉!最讓老景感到屈辱的就是老四海,這是個富有傳奇色彩的騙子,這個同祖同宗卻一點兒也不爭氣的東西,居然兩次從自己手裡逃脫出去。現在倒好,不僅沒抓住騙子,這個騙子居然還明目張膽地在自己面前晃悠。如果不是擔心方惠的病沒人出錢的話,他早把老四海按住了。屈辱啊,但在屈辱面前老景還是低頭了。好在他心裡清楚,老四海為人太驕傲了。所以他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視線,他要和自己鬥一鬥,而且他更不會棄方惠母女於不顧。

當他們決定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入秋以後的事了。拉登剛剛完成轟炸世貿大樓的壯舉,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紐約和阿富汗。老景便趁這個機會約老四海見面,地點是東長安街的一條長椅。有幾件事老景必須要提醒老四海,甚至是警告,要不老四海這小子說不定就會反了天。

長安街附近找個停車位比登天還不易,老景決定開車到大北窯,然後坐地鐵,一口氣就到了。

地鐵口永遠是黑洞洞的,像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老景在王府井站鑽出地鐵,剛從地鐵口鑽出來時精神頗有些恍惚,他很久沒有留心關注過身邊的這座城市了。放眼望去,一切事物都陌生得有些恐怖,這地方是長安街嗎?是中國嗎?或者說它在地球上嗎?在老景的印象中,地球是一個圓咕嚨咚的、覆蓋著綠色植被的大皮球,而這地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任何地球的特徵來。他面前橫亙著一片片紅色的、咖啡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白色的、金銀色的巨大堡壘。它們橫鋪在半空中。它們霸道地遮蓋了太陽和絕大部分天空,而它們本身也成為天空的一部分。成群的玩具般的金屬籠子,在鐵青色的混凝土板材上橫衝直撞著,籠子前頂著雙空蕩蕩的眼睛,眼神中盡是迷幻般的空洞。突然籠子們在一束紅光的號召下緊急停住了,然後便排列得整齊劃一,似乎是出擊前匍匐的獅群,又如聽命於骨頭的萬隻狼狗。整個視線中只有幾棵綠色植物,它們孤獨無靠地點綴著萬千荒蕪,點綴著無限的渾濁,點綴著外星的風景。纖細的樹幹下則是鏤空的鐵板,鐵板下是死硬死硬的水泥塊兒,據說那就是傳說中的石頭。是啊,這地方的確不應該是地球,它是科幻電影中的某個外星場所,或者魔幻小說中的鬼國魔窟。在這一刻,老景的心完全涼透了,這不是他想像中的世界,這是個群魔亂舞的鬥獸場,而自己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出現呢?

老景是警察,警察的基本素質之一便是去做事而不要琢磨事,更不能浮想連翩。今天他算是犯了大忌。老景拼命要把自己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來,而面前的一切卻並不允許。它們是如此真實,真實得要把人壓碎,然後碾成粉末,然後拋灑在空氣裡,然後你就成了雨,黴雨酸雨垃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