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蘅不動如石的反襯下,堪稱雷霆萬鈞,“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無緣無故插一槓子進來,又算什麼?!自己不覺臊得慌麼?”林媽媽一發火就要聲嘶力竭地前傾身體叉起腰,攝像頭解析度真是不低,連她脖頸上凸暴而起的青筋都拍得一清二楚,“你看林森柏有錢,能幫你還賭債,就要當這把牆頭草,可到頭是誰把她養大的?!你?還是我們?生不是你生,養不是你養,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們?!你是沒老糊塗,反倒精明得很呢!我們為她好是一心一意地為她好,你呢?!就為了那麼點錢就要把她一輩子幸福都葬送掉!”
姐妹反目的戲碼緊鑼密鼓地演開去。何宗蘅堅定不移地以為人根本作為論點,車軲轆話說得滴水不漏。林媽媽始終把握何宗蘅圖財這條中心思想,來來去去地把何宗蘅的動機往謀害林森柏的道路上拐。林爸爸不便在這其中發表意見,只得保持緘默。林森柏帶著內疚的心情旁觀,滋味也不好受。
帝王耗死一貫是冷清死寂的,好容易熱鬧一回便是喧囂滿室,炮火連天。咪寶幼時聽多了潑婦吵架,一閉眼就覺耳邊之聲似曾相識,然而睜開眼又是何宗蘅直挺的側影,這似乎又叫人不忍聯想到潑婦那方面去。“阿乖,放她們這麼吵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咱們下去把話說清楚吧?”咪寶退到林森柏身前,背對林森柏道。
林森柏一擺手,口氣饒是鎮定,“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有婦人之仁,姨姨跟我媽不算很有感情,所以也沒什麼可破壞的,我們慢慢地磨,磨到他們沒脾氣為止。”
“你就真不怕老人家氣出個三長兩短?”咪寶問。
林森柏攤著兩手答:“他們活了五六十歲,一輩子什麼氣沒生過,為這個氣死?不可能。都是裝的。我媽總說她被我氣得睡不著覺,我可沒見她兩眼通紅胃裡反酸。真正失眠的都得像師燁裳那樣,一天天地熬著不說,狂吃還猛瘦,動不動就要捂著嘴作妊娠乾嘔狀。你瞧我家這兩位,氣色多麼地紅潤飽滿,哦,監視是黑白的,你看不大出來,反正——”話到這裡,螢幕上出現了林媽媽捂臉而泣的畫面。林森柏愣愣看了三秒,突然劈手取過遙控器,將一套監視系統盡數關閉。
咪寶對她的表現十分不解,一時沒控制好好奇心,不由問到:“你是要瘋啊?一會兒要看,一會兒不看的,看膩了?”
林森柏丟掉遙控器,身子十分隨便地朝後跳仰而去,隨一聲砰響,她敞著四肢,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盯著天花板,她像條瀕死的大魚,以一種十分機械的節拍茫然張嘴道:“不看她哭。看了要心軟。”
咪寶覺得她這話說得不對,於是也爬上床來趴下,橫過一隻手臂摟住她,“不看未必就不心軟。”
林森柏撇嘴,沖天花板嘆了口氣,“至少我能狠下心來不看。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連這都做不到的。”
殺必死
按道理,家庭鬧劇通常會以爭吵的一方憤而離場作為結束,因為除此之外再無良方。倘若家長裡短也能在分清對錯之後偃旗息鼓,那麼人生就免不了要少掉許多熱鬧勁兒——沒事情掰扯,活著活著就覺得沒意思了。這道理,與春節如出一轍:就算春運返鄉之路有多勞苦,不甘寂寞的人,也還是要湊熱鬧似的自虐一把,手捧現金存摺銀行卡,虔誠地將自己省吃儉用攢出來的真金白銀拿出來歡天喜地地折騰,路費餐費送禮請客,許多人整年辛苦攢下的“小成就”七日之內付之一炬,其實弄來弄去不過只為一場熱鬧,與家庭鬧劇,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其實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信你去瞧,一家子裡最熱衷於上演家庭鬧劇的人,春節裡八成是忙得最歡的一位。中國的春節是全□動,所以,家庭鬧劇也是全□動。中國人天賦一條不淡定的筋,於是輕易淡定不下來。但凡能淡定的都成了異類,不是孤僻鬼就是鴻儒大家,在常人眼裡,那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旁話說到這裡,又要兜回鬧劇現場,不過與大多數人見過的家庭衝突沒什麼兩樣,哭一陣,吵一陣,再哭一陣,再吵一陣,如此哭哭吵吵吵吵哭哭,一下午的時間也就熱熱鬧鬧地過去了。林森柏在關掉監控後又覺無所事事,遂邀請咪寶共同午睡。咪寶欣然應承,兩人翩翩上床,與冒著乾洗粉味兒的錢小筠一道睡了個昏天暗地,只留何宗蘅在樓下客廳孤軍奮戰。
傍晚時分,兩人先後夢醒。咪寶昏昏沉沉地抱著林森柏,這時才覺出自己近來真是被林森柏帶得沒心沒肺了。哪兒有客人在樓下吵架,主人在樓上睡覺的道理呢?就算不是父母也不應該啊!
可林森柏自幼沒心沒肺,幹出這樣的事兒來也不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