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續有人去辦,應該就快回來了。我妹妹拜託給您,勞煩費心。”郝君裔很想擠出些笑容以示友好,但當她看見郝君襲那張佯作無謂的笑臉時,心情就像被巨石拖著,再次墜落。笑不出來,實在是笑不出來。“家裡就屬她小,慣出來的毛病,”她最終只能循著自己的本意,像是以為初次把孩子交給幼稚園老師的家長,一番辭辯由於小心到了極點,甚至隱隱有了諂媚的意思,“一會兒她要不聽話您只管訓她,揍她也行。”
李孝培初以為“贈品”是個外剛內柔的巧克力脆皮冰激凌美人,於是一切都依照處理冰美人的程式,熱情洋溢地公事公辦。她決想不到郝君裔竟會面帶殷勤地對她用上“您”的稱呼,頓時受寵若驚地又想說些廢話,卻可惜時間不等人——身為醫生,特別是在當前這個急診醫生的位置上,她必須時刻保有因過失殺人而被問責的覺悟。實時,病人已經就位,李孝培只得暫時收起好色大叔的趣味,掛起一張撲克臉,簡短地應承了病人家屬,尾隨應邀前來問診的眼科副主任進了診室。
“老二,你馬上去旁邊ATM取六萬塊錢,再去藥店替我弄點兒止疼藥,順便讓藥店給你個袋子,把錢裹起來。”郝君裔略顯頹唐地向後退幾步,佝僂著修長的身體坐進一張年久失修的塑膠椅中,“通知爸媽時就說老三情況穩定,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他們不要過來了。”
郝君承點頭,剛要應好,就聽走廊那頭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抬眼,只見端竹與熊梯一左一右地小跑而來,統一是飛一般的速度,但遠遠看去,一隻是振翅白鶴,另一。。。架是白色的巨型轟炸機。“辦完了?這麼快。”郝君承天真爛漫地問。他身體好得邪了門兒,從小到大隻發過兩次智燒,此外連抽筋也沒有,所以他不會知道真正繁複的手續是等預診結果出來,確定郝君襲是否需要住院之後的那一道——現在看來,那道手續在所難免。因為他們隔著門就能聽見郝君襲那狂妄自大的笑聲,以及和著笑聲傳來的自我肯定,“看我猜得多準!醫生!有獎勵嗎?”醫生不知對她說了什麼,外面人又聽她元氣十足地喊:“我要病假條!一年的,最好是三年的!我要懶死在家裡,每天抱著糖罐吃啊吃,吃啊吃。。。”
“不會如你所願的。。。”郝君裔長長地嘆了口氣,依舊是鵪鶉似地抱著腦袋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大約過去十幾秒,她突然抬起頭來看著郝君承,音容疲憊地問:“你還沒走?”郝君承愣了愣,轉身拔腿就跑。
端竹適才跑出滿頭大汗,現在覺得渾身清爽,見郝君承跑,她下意識地也要追上去幫忙,可就在她抬腳欲奔的時候,一隻像從地底鑽出來的手,汗津津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端竹立時驚悚地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她心中所有的情緒塵歸塵,土歸土。就著郝君裔的力道在她身邊坐下後,端竹的腦子裡只剩了一個念頭:她要安慰那個掛著一臉陰森相,淚水卻眼看就要潰堤的人。
“你留下,一會兒去辦入院手續。”郝君裔低著頭,小聲對端竹交代,“別讓小熊出錢。她不富裕。最近連五塊錢的中南海也捨不得抽,都換雙葉了。”
端竹倒是很想答應,但又十分懷疑自己的能力,把頭挨近郝君裔,她悄悄告密道:“熊姐姐連掛號費和病歷工本費都不讓我出,我剛把錢掏出來她就把我擋一邊兒去了。一會兒我跟她搶交錢的時候,她要是把我拎起來吊著怎麼辦?”
這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連聰明絕頂的郝君裔也要對此一籌莫展。就在這孃兒倆搜腸刮肚地尋找對策時,診室的門開了,不務正業的李孝培捏著小碎步閃出身形,門頁再次合緊。然後,端竹與李孝培不約而同地“咦”了起來——“端竹?”“李阿姨?”
郝君裔愣愣地看著正在深情對視的兩人,也懶得去問“你們難道認識”之類的廢話了。
有個熟人當然是好的,無論是誰的熟人。讓郝君承去取的六萬塊是預備向醫護人員分發的封口利是,若是一個陌生人貿貿然提出要求,很可能被認為是稽查。。。想到這裡,郝君裔頹然前傾了身體,繼而慢慢地站立起來,“呃。。。李主任,請問我妹妹的病情。。。”熊梯也湊到了李孝培身邊。
李孝培出來就是說這個事的,於是她暫停了與端竹的寒暄,轉頭向郝君裔道:“造成患者左眼失明的直接病因,確實是視網膜脫落,但鑑於病人病史,不排除有眼底其他病變的可能。眼科的趙副主任還在做進一步檢查,我們會盡快安排手術的。不過她的血糖高得有些離譜,八成是晚上偷吃宵夜了吧?別告訴我沒有,要沒有的話就更危險了。”
“她把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