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媽媽桑乾下來,她深切體會到“惡人怕凶神”這個道理,從業之初,她頭一個研究課題便是:怎樣能既不把手拍很痛又把桌子拍很響。早先她那張辦公桌是板材的,效果遠比師燁裳這張實木的好,一拍下去那悶中帶脆的聲音在門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即便如此,現在她一拍桌子,嘉琳同志還是立馬汗毛倒豎地後退一步,可見她這回真的是下了“血本”了,“我告訴過你多少遍,要想一碗飯吃到老就得學會以德服人,”後繼有人,願雷老虎含笑九泉,“你倒好,自己翅膀都沒長硬呢就想攆小雞了,你長沒長腦子?”一支鉛筆丟出去,不愧是錢一杆,準頭這叫個好,筆尖正中下巴,“站好!”她用手一指,嘉琳同志即刻稍息變立正,“沒有她們你靠什麼吃飯?靠什麼賺錢?是不是你出臺?”咪寶要殺人似地剜了嘉琳同志一眼,後覺眼睛累,便閉上眼睛,捏著鼻樑,彷彿就要開始做眼保健操,“哦,我差點兒忘了,你也能出臺的,可你出臺誰點啊?客人都是瞎子嗎?你還真以為關了燈什麼都一樣?”說完這句,咪寶靜聲,嘉琳同志心驚膽戰地站在那兒,左等右等不見下文,只好偷偷抬頭去看,結果發現“凶神”果然在專心致志地做眼保健操,且已經做到“輪刮眼眶”那一節了。
“錢總,我沒趕她們,是她們自己要走的,我攔都——”一個空資料夾直朝嘉琳同志面門飛來,她明知鋒利的尖角會砸上她的額頭,可她既不敢躲,也不敢擋,只任由那資料夾在她腦門上砸出個小小的血坑來,“錢總,你別生氣,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罵她們了……我保證,保證。”
咪寶好像嫌一遍眼操不過癮似地又開始做第二遍,秀挺鼻樑被她蹂躪得微微發紅,緊閉的眼皮上猶可見底裡眼珠轉動,“你拿什麼保證?”
嘉琳同志急忙走到桌前,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按著胸口,抖聲道:“我要再犯,你就讓阿安他們把我丟到海里去餵魚。”
“餵魚?”咪寶揉四白穴,揉啊揉,揉啊揉,“我傻啊?被你哄去當教唆殺人犯,萬一你不死,掉回頭來告我一票,豈不輪到我死?”她故意把調子扯得輕飄飄,森森然,聽得嘉琳同志幾乎是哭著問她到底要做什麼保證她才肯原諒自己,“我記得你有個男朋友吧?小白臉,長得挺帥的,還是藝術學院的學生?聽說他們那些個頹廢的文藝青年都喜歡靠大麻尋找靈感?這樣吧,你要再犯,我就讓阿安送點兒猛的給他,順便弄個銷魂的艾滋小姐跟他痴纏一夜,如果你覺得會管不住自己的嘴,最好現在就買它十幾二十打傑士邦回去備用,記得,一次用兩個,聽說只用一個的話,中招率高達百分之十。”
嘉琳同志嚇得臉色發青,兩條腿抖得快要站不住,可她還是扶著桌子雞啄米似地點頭應道:“錢總,你放心吧,我真的不敢了。”
咪寶終於做完眼保健操,一雙清澈的杏眼睜開來,更顯精神,“不敢就好。來,”她朝嘉琳同志招招手,嘉琳同志立刻繞過桌子來到她身邊,“現在外面哪兒找那麼些大方的客人?你在這裡守一晚上,等於在別家幹一星期。我把那麼大份油水交給你,不要令我失望,好不好?”她說得如此語重心長,嘉琳同志感激涕零的同時幾乎要朝她一鞠二跪三叩首了,“昨晚老闆打電話給我,說你把席經理打了,是嗎?”她話音落地,嘉琳同志的膝蓋也落了地。看來,錢總遠不如師總可怕。
“乖了乖了,不要哭了,妝都哭花了一會兒怎麼上班?”咪寶不著痕跡地拂掉抓在自己褲腿上的兩隻手,哄小孩似地拍拍那張滿布驚恐的臉,“我替你向老闆求過情了,她說讓我看著辦。我想吧,你也沒有罪無可恕到非得由老闆出面問責的地步,這事兒早了早好,你現在趕緊趁席經理還沒下班,到她面前自掌嘴巴,什麼時候她跑來找我了你才停手,好不好?”
201——能——
就在席之沐手足無措地看著嘉琳同志自巴時,汪顧悄悄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去,開啟衣櫃,小偷似地翻找換洗衣物。在她身後的大床上,師燁裳已經抱著被子睡著了,但床頭還為她留著一盞光線微弱的橘色小燈。
汪顧找到衣服,合起櫃門剛要往外走,師燁裳卻窸窣翻了個身,對著被窩喃喃道:“你回來啦……”她口氣裡睡意很濃,像是一夢轉醒,但還在夢中。汪顧知道她近來睡得不如一月剛回來那陣兒深熟,似乎又漸漸變回了那個夜裡稍微有點兒動靜就會被驚醒的師燁裳,所以並不懷疑她是在說夢話。
走到床邊,替她拉起滑落腰間的毛毯,汪顧在她耳廓上親一下,小聲回答:“嗯,回來了。趁你沒睡著,”又親一下,“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