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模糊成一片的磚青磚紅土黃瓦灰。鎮上為數不多的幾棟“高樓”業已倒塌,地基被震出地面數尺,闔盤□著,別有一番不可思議的視覺衝擊效果。
鎮子很小,似乎沒有救援隊會想到來這裡救災。而這裡的人,似乎也不需要救助。他們已經群策群力地把死去的人掩埋,有些壓在瓦礫下暫時沒有挖出來的,只能暫時任其腐爛。
鎮幹部正帶領著民警和群眾在呼救聲的指引下挖掘救人,幾撥人救幾個人,分散又集中,川人喊號子的聲音響得九霄震顫,男人都光著膀子,女人也不遺餘力——畢竟那大概是僅有的,還能夠等待拯救的生命了。
陣陣屍臭在鼻前飄過,端竹突然覺得這一切太過冷靜,超出常理,甚至有些可怕。那些人,難道是放棄了挖掘自己家人屍體的時間,在為讓他人活下來而爭分奪秒地努力著嗎?看樣子,沒錯。郝君裔告訴過她,人性的力量,也許只有在巨大的災難面前才能得以展現。現在回想,竟是真理。但郝君裔對此必然心中有數。用一個“也許”,是在照顧她的心情。
瞧,她不愛先知,郝君裔也不愛當先知。她們多麼和諧。如果能再熱烈些就更好了——想到這裡,端竹好像隱約發現了她與郝家大小姐之間的關鍵問題。她撇下一邊眉毛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這條線便越來越清晰起來。“呵。”端竹從鼻腔裡淡淡哼出一口氣。那種疑有所答、困有所解的快意表情史無前例地出現在了她青澀未脫的臉上。
由於百姓都奔忙於各自崗位,並沒有人留意到他們幾個外來客。但這不是他們想要的效果:與一般間諜人員不同,他們偵查的前提是融入,因為監聽人員擷取訊號的地點太過遙遠,只能判斷出訊號的大致方向,並不能準確說出來自哪條街頭巷尾。如果不能讓本地鄉民把他們當成可憐的小災民施以援手,他們就沒有吃百家飯串百家門的可能——當務之急,扮可憐。怎麼可憐怎麼來。這勢必要以女性的母性為突破口。當前時間五點過十三分,再有一段就到飯點。依周邊環境判斷,這種地廣人稀的鎮上一定會有衛星村的支援,雖然相比平常,它也會面臨物資缺乏的境況,但應該不至於像一些人口密度較大的城鎮那樣捉衿見肘。
端竹與四位同伴對視一眼,不用交流便已明瞭對方意圖。
與隱蔽階段的策略完全相反,他們陸續抬起沉重的雙腿,半死不活地走向救援人堆,看見人堆邊放著的鐵水桶,他們便兩眼放光地一齊撲了過去。端竹有傷,自然要撲得費力些。撲的過程中,她眼尖地發現水桶邊的半截殘磚,就故意拖著腳扮成不慎被磚塊絆倒的狼狽模樣。
到了這會兒,該她肚裡那些兔血發揮作用了——她著地之後,並不急於爬起,只是就著跌勢將自己的身體攢成一團,受傷的左臂緊緊縮靠在胸腹間,右手揪住自己髒兮兮的T恤領口,開始像急性食物中毒似地抽搐作嘔。與此同時,她的同學都在專心致志地擠在桶邊搶水喝,彷彿下一秒水桶就會消失。
五個扎堆的人恰好足以構成一個非緊急形態下吸引視線的目標體。鄉民即便再忙此時也不能選擇性失明瞭。端竹作為唯一面對人群的觀察點,眯著淚眼看見有人轉頭向她,便立刻密集催嘔,將蓄在喉間的血腥液體逼進口腔,讓兔血拌著幾塊嫩乎乎的罐頭牛肉湧出嘴角。
鄉民既然是在救人就不能見死不救。幾個中年婦女急忙跑下廢墟,將她摟得半坐起來,七嘴八舌地問她出了什麼事。直到此刻,她那些過足了水癮的同伴才紛紛轉身“發現”她的慘狀。
組中的另一位女同胞,趕緊掬來一捧水,顫顫巍巍地跪到她面前,一邊抖著手將水灌到她唇間,一邊一句三喘道:“黃安安,咱有水、有水了。不用、不用喝兔血了!快起來,喝水!”
鄉民一聽她說“喝兔血”,大概能猜到他們是個什麼境況了:
這鎮子往北,山林濃密,站在林中很難看見陽光,是以不易辨別方向。雖說盛產野兔,但村裡鄉里的業餘獵手也只敢在白天捕獵,因為一到夜晚山上就會飄起濃霧,就算有燈也難免迷路。這幾個細皮嫩肉的娃娃一看就是從山外面來的,周身除了衣服再沒有多餘裝備,顯見不是預備爬山——不是預備爬山就更危險。連指南針都沒帶,不管遇沒遇上鬼打牆,這群山林都夠他們鑽幾天的。沒活活渴死餓死在裡面就算運氣很好了。
“哎呀,我們有井沒塌,渾是渾,可以喝,水多,先讓她吐,吐完再喝水。那些兔子很髒的,生吃生喝要不得。”一個白胖白胖長得好生富態的中年婦女把端竹扶得蹲起,示意端竹繼續吐。
高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