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眾人都被她嚇得呆住,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次他們走的是個“上山遊玩,偶遇地震,其中一人躲閃不及被滾落山石砸了手臂,接著迷途三日,最終才千辛萬苦地摸到縣城裡”的曲折悲劇路線。想他們一個個生得小姐少爺模樣,鑽木取火什麼的原則上應該不會,野草野蘑菇什麼的原則上也不敢採食。三天山路,斷食斷水,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歸期何時,為了活下來,他們可不是要想方設法抓活物吃麼?
好在校方沒給他們編個迷路二十天的路線啊,不然他們這會兒就該往離得最近的人脖子上咬一口,繼而大嚼其肉了。
陪不陪?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屠殺,卻未伴隨滿天鮮血,乾淨得就像用抹布將粉筆字從黑板上擦掉,一瞬灰飛煙滅。火是從上往下燒的,至少從師燁裳的角度看來。本就是個陰霾的天氣,偏還停電了,四下一時晦暗不明。師燁裳認為,看不見那些從空中落下又被蹬踏揚起的塵土,還挺好的。這時有人與她擦身而過,先是一個,接著是一群。她木然看著,彷彿事不關己,但是爆炸聲震耳欲聾,害她忍不住地捂著耳朵蹲下身去。
不多時,辦公室裡的人就都消失了。師燁裳站起來,兩臂環胸,左顧右盼,鞋尖不住點地,像是在為某種節奏打拍子,又像是等什麼等得很不耐煩。地板終於開始歪斜,這場默劇終於快到尾聲。意料之中的一聲轟隆巨響,她的身體隨之失去重量,一直往下墜,反倒像在飛。著地前一秒,她閉上眼睛就再沒打算醒來——醒來前一秒,她還在笑。
四周不再灰暗,而是漆黑。她恍惚地在夢境與現實的邊界遊蕩許久,最後因回不去夢裡只得一腳踏入現實。翻個身,仰躺,將雙手枕到頭下,黑暗中,她睜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仍舊保持微笑,嘴型在笑意裡幾番變動,從上帝視角看,她是在說“虧本,你只死一回,我卻替你死了好幾回”。
隔斷幕簾中的抽氣馬達正在運轉,聲音有點兒像空調壓縮機發出的動靜。師燁裳靜靜聽著,眼神漸漸渙散成空,但沒有淚要流出來。喝杯酒吧。。。這樣想著,她便悄悄拉開自己這側的厚重隔音門板,赤足踏落地面。躡手躡腳去往房門的一路,她還是笑。也不知在笑什麼。
樓梯間裡開著壁燈,溫馨的淡黃色攀得滿牆,足夠明亮卻不耀眼——這要歸功於汪顧。林森柏為她預裝的燈泡是日本和泉,低頻耐久帶來的必然效果是光線閃爍。師燁裳討厭一切閃爍不定的東西,就像她討厭所有搖擺不定的人。所以這些燈泡,汪顧換得好。要是紅酒不那麼嬌嫩,把酒窖裡的冷光燈也換成這樣就更好了。
為求溫溼度恆定,深達六米的地下酒窖裡自然不能鋪木地板。師燁裳的光腳丫子一踩到高標號水泥立馬凍了個哆嗦,可她還要痴心不改地光著腳丫繼續走。好容易走到高聳的酒架前,終於有了地毯,她又得爬鐵梯子了——按照私家酒窖特優推薦標準,她的酒窖裡裝的是高射地燈,好酒都得放在上層。今夜她的心情十分華麗,十分適合來一支酒王。Latour 61存貨不多,她捨不得,那不是Latour 59就是Petrus 61,其他一概不列入考慮範圍,於是她得克服懼高症,有多高爬多高。
一陣窸窸窣窣過後,她終於從酒架第二層掏出兩瓶可心的酒,看清酒標,不是特定的那幾瓶,她便放心地掐著瓶頸回到地面,從底層抽屜裡摸出酒刀,動作飛快地開啟一瓶,站在梯子邊張嘴,仰頭,一氣兒糟蹋掉大半瓶——直到這會兒她才繃不住了,癱瘓那般脫力地靠著酒架滑坐到地毯上,一時竟是制不住要氣喘如牛。
做了那樣令人失望的夢,她多想嚎啕大哭一場。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已經耗盡她用以嚎啕的力氣和勇氣——她不是小女生,失戀之後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場並不能讓她覺得好一些,反而會在不久之後被汪顧看出來。
對了。。。汪顧。她把酒瓶捱到嘴邊,條件反射地喝乾瓶中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地開始喃喃自語,“張蘊兮,我快要分不清你和汪顧了。雖然她長得像你卻不像你,可我現在。。。有時還是會把她當成你,你當成她。分不清。”
閉上眼睛,她輕輕搖頭,“真的分不清。如果是你,你一定不介意我把你當成她。但她介意我把她當成你。她在視而不見,你知道嗎?視而不見。她在保護她自己,總算沒白費我努力這一場。她知道我希望她變成這樣。”酒沒了,師燁裳一邊摸來新瓶,慢慢將酒刀上的旋絲擰進去,一邊仰頭對空氣中的人影語無倫次地傾訴困惑,“可要是她真的練成了鐵石心腸,我該怎麼辦?”這樣的問題當然沒有答案。但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