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竹端著食堂的飯盤,沒閒手敲門,只好用鞋尖輕輕去撞那又薄又空的劣質門板,沒想到門是沒上鎖的,她鞋尖剛碰上去,門頁就吱呀退開,一股寒氣朝她迎面撲來,凍得她一個哆嗦,退了半步。
郝君裔上午沒課,樣子看起來像是剛起床,身上還穿著黑白相間的半袖純棉趴趴熊睡衣,兩腿交疊,光著的兩隻腳高高架在書桌上,書本攤在腿間,樣子相當有辱斯文。她聽見門開的聲音,也不抬頭,只是將原本攤在書頁上的手朝門口方向指了指,“羅丫丫同學,麻煩你關門。”
端竹聽話地縮著脖子走進屋內,用腳尖把門帶上,靜靜去到郝君裔身邊,“郝老師,您的午飯。”
“誒?是你啊?”郝君裔像是吃了一驚,連忙把腳從桌上撤下,合起書,有些窘迫地笑著望向端竹,“不好意思,我這個當老師的太不注意形象了。”
端竹放下餐盤,衝郝君裔搖搖手,“沒關係,郝老師,是我打攪了您休息。”
餐盤裡是學校提供的標準教師餐,四菜一湯,加一碗米飯。因為羅丫丫只交代了要等郝君裔吃完把餐盤送回食堂,沒交代郝君裔喜歡吃什麼,所以端竹自作主張地替郝君裔點了些適合夏天吃的菜,清炒絲瓜,洋蔥爆羊肉,蒸雞中翅和蟹黃豆腐,湯是例湯,西湖牛肉羹,沒得選。
還是初夏,房間裡已經開了空調,郝君裔招呼端竹在床上坐下,開啟電視,讓她稍微等一會兒,自己很快就吃完。
“真是的,本來讓丫頭乾的事,沒想到她跑去麻煩你,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叫外賣的。”郝君裔的用餐速度真的很快,端竹剛看了一則新聞,她已經吃掉小半碗飯,說話時,筷子正朝雞翅而去。
端竹看著她吃飯的樣子,臉上莫名其妙又是一陣燙,心跳砰砰作響,一開口,聲若蚊訥:“我午後沒什麼事,就算天天給您送飯,也沒關係的。”
“唉,不一樣的,羅丫丫是我伯父的外孫女兒,我使喚她是給她機會尊老愛幼,”郝君裔用筷子從嘴裡夾出兩根被她吮得乾乾淨淨的雞骨頭,難為她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地塞著飯,還能把話講清楚,“可我要使喚你的話,就有點兒仗著老師身份欺負學生的意思了。”
冷氣的出風口正對她坐著的位置,冷風鼓一陣,她那根從腦後繞到肩上的長命小辮兒便一陣猛晃,黑色的水晶發墜垂在滿是趴趴熊的半袖睡衣領口,看起來突兀得可笑。
“老師為什麼不去食堂吃飯呢?”
端竹印象中,她好像從沒在教室以外的地方看見過郝君裔,別的老師飯點時都喜歡在飯堂特別劃出的教師區域扎堆用餐,她吃飯時見過幾乎所有科任老師,獨獨不見郝君裔。
好老師含著飯朝好學生皺了個鬼臉,漂亮的五官全擠到一起去,像個狗不理包子,“因為老師懶啊。”
74——來——
五一之前,林森柏也很忙。
小暴發戶每天要對著禮單研究好半天,上到市委書記,下到區長,一個都不能放過,有些送少了,有些送多了,有些去年送的多,今年要送更多,有些去年送得就少,今年根本不用送了。她左一筆,右一筆劃向退休老幹部的名字,心裡感慨著人走茶涼,手上倒一點兒倒不軟。
“幾點了?”她抬頭問向給她送茶的小秘書。
小秘書答凌晨兩點半了,林森柏問她怎麼還不回家,小秘書說想陪著她。林森柏個神經比電纜粗的,聽到這話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反倒覺得有個人陪自己加班還不要工資挺好的,於是變本加厲地奴役小姑娘替她整理禮單,自己開啟窗戶,站窗邊喝茶醒腦去了。
她表白之後的日子,過得很之前沒什麼兩樣,照舊是白天上班夜裡上床,咪寶對她和從前一樣細緻入微,她對咪寶和從前一樣缺心少肺,她的表白到頭換來咪寶兩個響噹噹的大字:肉麻,氣得她差點沒衝上去把那嘴欠的壽星胖揍一頓。
還好意思說我沒情調。
林森柏對著漆黑的落地玻璃癟嘴,這才發現雙層玻璃的外側已掛滿了細碎的水珠。
傾斜在霓虹燈前的雨幕稠密卻清透,幕布隨燈光變色,每顆小光珠投射出的光環被雨水放大數十倍,曚曨之下,斑斕彩暈豔麗也矜持。
“小蘇,你開車來的嗎?”
林森柏喝完茶還賴在窗前,望向樓底的眼神也不知是由於困極而飄忽,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蘇喻卿坐在林森柏的位子上,邊用鉛筆圈出被林森柏劃去的名字,邊點頭回答:“是的,林小姐。”
自打林森柏進入地產業,她的首席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