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槿衣在看著唐小軟被推進手術室後,終於頹然坐倒,也是此時,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她彷彿天賦異稟的治癒能力消失了,她的傷口不再能夠自行癒合,被唐勤之刺傷的地方痛得她冷汗直冒,於是,她也很快住進了醫院的病房裡。
她的傷勢並不複雜,外傷,加失血過多而已。強健的底子使得她並未承擔太多的苦楚,只是眼睜睜看著病房裡同樣被這場劫難毀滅了一切的人們,痛苦哀嚎,就連沉睡的時候臉上都是滿滿的驚恐與不安。短短的七天時間,她便親眼見到幾十人在她眼前死去,而更讓她揪心的是自從從手術室出來便被醫生宣告並無內傷,卻固執地雙目緊閉,怎麼也不肯醒來的唐小軟。
“她到底是哪裡受傷了?為什麼你們查不出來,我要給她轉院!”無數次的追問醫生,卻也只是重複得到附近的醫院全都人滿為患的通知,任何她能找到的醫院全都死氣瀰漫,而最近的一天,再與病人接觸的時候,所有的醫護人員全都穿戴上了防止疫病的口罩與防護服。這很正常,大量的死人之後,很多屍體來不及處理,氣候又偏暖的情況下,不必多久便會家家殭屍之痛,室室號泣之哀,即便是倖存者,得不到儘快的救助,也很快就會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她慶幸小軟在一切爆發之前醒來了。
再次回到幾日前生死訣別的山頭上,天地一片靜默,她在藍婧最後離開的那片天空下坐了下來,微微揚起的臉龐籠罩著溫暖的金陽,眼底青青的陰影,落滿不可知的淡淡憂傷。
身後忽然響起細碎的木輪轉動聲,她並不回頭,卻也知道是誰來了。
大祭司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石像般靜默的女子。掌中緊緊握著她方才卜算出的一支卦,物腐生蟲,不進則退,是為蠱卦。
“槿衣。”她朗聲喚她。“我有些事要與你商議。”
沐槿衣回過身,對上大祭司嚴肅的面容後,她怔了怔,站起身來。
接過卦文看了一眼,她臉色微變:“這是?”
“這是為唐小姑娘所卜。”大祭司道,“你可記得昔日我捏她手骨所說的預言?當日一語成讖,你與她兩人身陷險境卻又絕處逢生,我只當是命運終究是選擇了好的方向,然而如今她身懷異病,焉知不是另一個全新的預示?”
沐槿衣遲疑了幾秒,“全新的預示?”
大祭司點點頭。“你沉浸在喪親之痛,許是沒有注意。這幾日小姑娘住在寨子裡,我見她形容如常,卻往往沉睡多半日才遲遲醒來,初時我也當她體虛未能完全恢復,只是今日這一卦,怕是並不簡單。”
“怎麼會……”聽出了大祭司的意思,沐槿衣不由心驚,更為著大祭司那一句“你沉浸在喪親之痛許是沒有注意”微微地凜了心神。她最近……怕真的是冷淡了小軟,只想著她身體無礙,自己全部心思便都在尋找藍婧身上,更因為唐勤之的尷尬身份而令她對她無從傾訴心情,更沒有辦法去安慰她的喪父之痛。那孩子看似聰明豁達,其實心眼並不大,這段時間……怕是委屈了她了。回頭望一眼那淡藍而澄澈的天空,她深吸了口氣,轉回身來,雙手扶住大祭司輪椅的後背。“我送您回去。”
大祭司由著她推著自己一點點離開山坡。“如果心魔難去。”她忽然道。“槿衣,不妨考慮留在我身邊。”
沐槿衣淡淡垂眸。“事到如今,大祭司還當我是什麼聖女轉世嗎?”
大祭司道:“你本就是聖女轉世,封印魔王后,聖女的靈識再次陷入沉睡,因而你察覺不出那股異能的存在。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教化你,你既有這樣一樁緣分,焉知不是上蒼賜予我們祭祀一脈的福音。”
沐槿衣沉默不語,然而腳下卻並未停頓。
大祭司又道:“我總感覺那股邪祟並未完全消失,倘若你不能加以修煉,下次浩劫到來之時,又有誰能夠救世人於水火呢?”
“救世人於水火……”沐槿衣喃喃重複,忽地,嘴角勾起一絲淺薄笑意。“令妹去世之後,大祭司可曾有片刻入夢?”
乍聽見她問起師妹阿蘿,大祭司蒼老的臉紋更加緊繃。半晌,她搖了搖頭:“沒有。”
“果然修心之人,當真無情。”沐槿衣眼望遠方,我在椅背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短暫的潮紅之後大片蒼白襲來,微微鼓起的青筋泛著蒼涼的溫柔。“對不起,我不想救世人於水火,在我心中,只有一個不想置於水火之中的人,便是小軟。”
“回去之後,我會帶小軟離開這裡。我想,一切都該結束了。”
她的話平靜又堅定,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