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自己久違的孩子,曾經整個燕氏的族中明珠,他的手微微顫抖,緊接著又強行攥了起來。
良久,燕太元低低嘆息,此刻的心情也唯有凝成這一句長長的嘆息了,他看著師映川,聲音之中依稀透露出幾分恍惚的意味,喃喃道:“雲兒……”忽又搖頭:“不,你不是亂雲……”話音未落,燕太元就猛地嗆咳了起來,雖然不是咳得很劇烈,但也讓他全身顫動,臉色漲紅,師映川靜靜瞧著這一幕,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唯有一雙閃爍著幽幽火光的眸子,才在偶爾的間隙中透露出些許淡淡的情緒,他從懷裡摸出一隻小瓶,倒出一枚丸藥,等燕太元咳聲漸止,便遞了過去:“先吃了這個罷,至少會讓你好受些。”
“……造化丹?”燕太元微怔之下,端詳著丸藥,顯然是識貨的,他忽然一笑,拿起造化丹吞進腹中,嘆道:“這樣珍貴的東西,至少可以讓我多延續一段時間的性命,你雖然是宗子,這種東西也不會有多少,現在就這麼給我用了,你捨得?”師映川臉上波瀾不興,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淡然道:“也算是求個安心罷,畢竟你也是我外祖父,沒有你,也不會有我。”兩人都知道,若是可以一直供應造化丹給燕太元,那麼燕太元的性命就可以就此延續下去,然而造化丹何等珍貴,其中一味主要原料乃是造化玉露,整個大光明峰三五年才能集滿一瓶,而一枚造化丹就需要三滴造化玉露,師映川即便是宗子,也不可能為了燕太元這樣消耗!
“你也不必多想,人之將死,想的事情就簡單了,我這次讓你來,其實並沒有別的目的,無非是想看看你罷了,畢竟你是你娘唯一的血脈……”燕太元服下造化丹之後,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再開口時,雖然不敢說中氣十足,卻也比先前強上幾分,師映川聽了這話,有點意外於燕太元會說得這麼直接,他觀燕太元神情,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什麼,有什麼目的,不過眼下看起來說話倒像是出自真心,不過師映川如今的城府又豈是尋常少年可比,無論如何都還是抱有一定戒心的,因此聽燕太元說歸說,卻並不會由此受到什麼感動,只是不置可否罷了,燕太元也不以為意,道:“你娘當年住的地方都還在,你也可以去看看,我現在時日不多,你……留到我喪事辦完之後再走,如何?”
在這一刻,燕太元真真正正成為了一個正在交代著自己身後事的垂死老者,師映川念頭微轉,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察覺到對方有什麼算計在內,便道:“此事……倒也可以。”燕太元聽了,臉上露出笑容,道:“你這性子和你娘確實不太像,想當初雲兒她……”
誰也不知道師映川與燕太元在房間裡都說了些什麼,總之當天師映川就留了下來,住的便是從前燕亂雲居住過的地方,這裡不但外面的景緻不錯,內裡的佈置擺設也有品位,從內到外都看得出經常有人收拾打掃,尤其所有的房間都是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可以直接就住進去,根本不需要事先做什麼準備,師映川大致看了看,還是比較滿意的。
師映川來到燕家的訊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及至晚間,已陸續有本地其他家族以各種名義派人送來了拜會的禮物,只不過師映川自然是不會見誰的,而這些家族本來也沒指望什麼,無非是以此結個善緣罷了。
這時師映川正在練字,左優曇在一旁磨墨,那傀儡卻是在裡間打坐,等到師映川在紙上寫下‘寧靜致遠’最後一個字時,左優曇忽然道:“劍子這次雖然不曾答應什麼,但既然來了,又要留在這裡一段日子,本身就已是正中他人下懷。”師映川笑了笑,仍是低眉垂目看著面前紙上的字,神色平淡道:“我自然明白……我現在登門,又答應留下,在其他人眼裡看來,就已經是表明某種態度了,從前我與燕氏從無來往,但天下人都知道這是我的母族,所以即便我看起來對燕氏冷淡,別人也依然會顧忌這一層關係,而現在,其他人只怕是更會認為我對這裡多少有些血脈情分,這對燕氏一族十分有利……所以,我這位外祖父包括那位曾外祖父終究還是用軟刀子算計了我,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介意一個將死之人的這點小小利用,這一點我和他們都是心知肚明。”
兩人說著話,這時卻聽外面有人道:“君上,有客人來訪。”師映川有些意外,就道:“進來。”當下就有一名青年進屋,師映川認出這是當時在燕太元房中的燕家人中的一個,看樣子大概是自己的一個表哥,不過此刻這個青年的神態卻有些拘謹,一進來雖然震驚於師映川與左優曇容貌之美,但馬上就垂眼不敢再多看,只拱手恭敬道:“有客人來訪,乃是本地州牧,眼下就在前院等候,家主讓我來問君上可要傳他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