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鉅變。次日他才聽說了皇帝冷冷的坐在文華殿中,由總管太監念出一個個名字,廠衛入殿帶下人關入詔獄。只是那日他父親楊修貞上了朝後便再也沒回來過。
而後皇帝下詔立皇長孫為皇儲,那道聖旨在京師中引起軒然大波,又將一眾皇子封了王,趕去了藩地。楊子榮忽然就回過味來,京師的天果真說變就變。
太子病逝後儲君空虛,二皇子、三皇子蠢蠢欲動,聯合了不少朝臣上書。北宮鎏冷眼旁觀了一個月,驀然發難將這些心生二意的臣子一網打盡。六部的楊修貞便身在其中,受到牽連。雖然翰林院離著中央的齷齪是最遙遠的,楊子榮卻因父之故而舉步維艱。
政治傾軋,黑暗而殘酷,現實到錦上添花人人會做,雪中送炭卻一個也無。未及弱冠,卻擔起了家族重擔的楊子榮卻不知怎麼地,忽然就迷戀上了這種感覺。
楊子榮一向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中想念,少時是金榜題名,紅袖添香;後來是振興門楣,光宗耀祖;再後來,當他站在人心惶惶的京師城門上看到遙遙而來的肅殺軍隊的時候,一個執念忽然變得明晰起來,他渴望追隨明君,位極人臣,名垂千古,隆盛國祚。
遙遙的望著,楊子榮忽然就知道舉著這面旗幟公然反抗的人,率領千軍萬馬南下逼宮的人是他盼著的,他堅信這個人人畏懼的王爺必然可以達成他的夙願,一種久違的狂熱在內心升起,逐漸熾烈。
因為這個人是北宮棣。
那十二年來,待在京師權利場中沉沉浮浮的楊子榮斷斷續續的聽到北方傳來的訊息。皇四子掌兵立下赫赫戰功,元狄人聞風喪膽,燕王郡內吏清民和,百姓交口稱讚。但漸漸而起的卻是愈演愈烈的謠言,什麼“殺神王爺”,什麼“惡鬼之性”,什麼“殺降不詳”。楊子榮聽到的時候露出奇妙的笑容:看,他們也慣會玩這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把戲了。
半個嫡子——半個嫡子啊,楊子榮垂下眼,安安分分的做著翰林院的編修。果然皇帝下了旨意,只不過是針對安國公陳纓。安國公一脈凋零,斷了燕王臂膀,北方的將領也因為陳纓病逝而開始蠢蠢欲動。
果真是帝王心術,楊子榮一生遭逢的君王中,少有如北宮鎏這般執掌天下冷酷至斯的。京師一天比一天風聲鶴唳,朝堂上大批大批的換血,而後太|祖病逝,皇長孫登基。
楊子榮看見京師城門輕易被燕軍攻破,他走了下去,接下應是他的舞臺。攔在千軍萬馬前,楊子榮對最前面鮮衣怒馬的那個人朗聲說到:“殿下忘了一件事。”
北宮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眸中冷酷肖似太|祖,譏諷玩味道:“說來聽聽。”
楊子榮平靜至極:“殿下,先謁陵乎?先即位乎”
楊子榮每每想起那一次經歷,都覺得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驚險一幕,那時候北宮棣笑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後策馬轉去了天清山。
楊子榮想,他賭對了。
過後的發展在他意料之中,又遠超他意料。一貫殺伐乖戾的北宮棣放了文熙舊臣,甚至留下了文臣魁首方靜玄在京師,後來楊子榮明白了內情,一時間惶恐與莫名惘然遍至,五味繁雜。
楊子榮一直不知道北宮棣和方靜玄的糾葛自何時伊始,他只需要知道北宮棣是他選定一生追隨的君王,故而他保持了沉默,一如很久以前一樣。
北宮棣果然沒有另他失望,他想,得此明君賞識器重,此生不枉了。
楊子榮一生中遇到過很多次國喪,他有些麻木了,但他依然忍不住在靈前潸然淚下。身旁的劉縝哭的像個孩子,而太子已經不吃不喝了幾日。至於方靜玄,方靜玄……
楊子榮想起那樣的方靜玄,不知道是該用可怖或是悲哀去形容。方靜玄如往常一般挺直跪著,眸中的神色楊子榮不忍細看,只知曉那人渾身上下的生氣一分也無了。
楊子榮想起最後那日北宮棣宣他進去時,靠在方靜玄懷中的帝王眉眼少有的一片溫和,回憶起過往的聲音低啞著:“退敏,朕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獨自攔在軍前的鎮定樣子,朕險些便要砍了你。”
楊子榮壓抑住淚水,其實第一次遇見很早很早,早在北宮棣尚且稚嫩,他也不過是個少年的歲月。只是那是他獨自在百餘次張望下,遙遙的一瞥。
“……好好輔佐太子,這天下,朕便要託付於你們了……”
楊子榮覺得微微的心酸,他知道這與嫉妒無關,這與喜歡無關,這甚至與君臣,與忠誠無關。
但他依然忍不住感到鋪天泛來的情緒,在心底種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