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話音剛落,顧茂丙刷的一下站起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憋住了,他嘴角抽抽,苦笑道:“卻不知道,今上為何……”
為何?他問這個話就太不孝了,自己的孃親,他本該行孝於膝下,可是,偏偏的他對自己的娘是半點感情都沒有,除了生養他一場,高氏對他,還不如一隻狗,這話,卻也不是他該抱怨的。
顧昭擺擺手,對他道:“你且坐下,我與你細說。”
顧茂丙強忍著慌亂,扶著桌面坐下,一時間腦海裡亂作一堆,耳朵邊只聽見小叔叔道:“自打天承一年起,你哥哥就每每請旨,定要接你母親出來奉養。這兒子行孝,今上若一直不允也是有違天下大道。可……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麼?”顧昭說到這裡,冷笑一聲:“他就是想落個好名聲,知道今上看在咱家的份上是無論如何不會放你母親出來的,因此他便隔三差五的找到人多的地方哭上一次,他是裡子面子都要了。”
顧茂丙喃喃的道:“小叔叔的意思是?”
顧昭點頭:“沒錯,今上豈是個吃虧得,你哥哥既然要當孝子,那就叫他當,再加上這幾年你外家不是也一直鬧嗎。說咱顧家欺人太甚,這裝可憐這股筋子你大哥倒是跟你外家一模一樣,學了個十足。怕是,下個月,高氏就要出來了,如此大家便都如了意了。”
顧茂丙嘆息了下,站起來打理下衣冠,正要賠禮。顧昭卻擺手:“你莫擔心,我不在意這些,名聲這事兒,看多了就看透了,總歸都是虛頭的玩意兒。說到底……那是誰的腰桿直誰有理的,你帶了這麼些年的兵,想必也悟到了。”
顧茂丙點點頭,沒有說話。
顧昭看顧茂丙還穩得住,便安心了許多,他笑著道:“這其二卻是我的私心了,你娘出來,咱老顧家自由老顧家的規矩,如今她想回來,我們卻萬萬不能不允!
因此,今上是叫她回自己孃家清修,她既出來,總歸也是你生身之母,因此……我便有個想法,這上京,你就暫且不要呆了,你府裡那頭不若便叫我幫你管著吧。我這裡的人,倒也不必給你哥哥他們面子,你存幾個不容易,也別……被糟蹋了去。茂丙……你去武康吧,找你五伯伯……一來,把馬場的事情督辦好,二來嘛……”
顧昭站了起來,來至案前,指著烏康到絕戶郡這一條線道:“明年起,從烏康至甘州,長洲,遷丁司要修一條道,你過來看……”
顧茂丙過去,眼睛順著顧昭比出的一條線看過去,心裡便明白了:“叔叔的意思,是命小侄先帶人將這一條路的路況探一探?”
顧昭心下大慰,點點頭:“你長大了。”
顧茂丙噗哧一笑,看著小叔叔那張故作老成的臉,無奈的搖頭道:“是,小侄大了,小叔儘管吩咐。”
顧昭無奈,只能自我唾棄的翻翻白眼,又指著地圖一路念過去道:“甘州,長洲這一路多有山地,舊城,荒村……過去這邊也有官道,可惜年久失修,又多年無人踏足,怕是早就破敗。可雖是破敗,今後遷丁卻必然要走那邊,因此,每五十里你要幫我標記出一處有水源的地方,今後我有用處。”
顧茂丙低著頭,用手指比比,點點頭道:“這有何難,以前官道兩邊多有驛站,我去尋舊址勘察一番就是。”
顧昭點點頭:“此事,還需保密,你過幾日怕是要領的是兵部尋流寇的旨意,就當你是能者多勞了。那絕戶五郡,雖然名上稱絕戶,但是各地各方,命大幸存的也有幾戶人家,這兩年,你便帶著人,沿著舊官道,將地勘測一下,將有丁戶的地方做個統計……”
這叔侄二人在書房談了一上午,眼見得晌午將至,顧昭要留顧茂丙用飯,顧茂丙心裡有事,卻是再也吃不下了。於是便推說要整理行裝就此辭別而去。
顧昭站在門口,雙手攏在袖子裡,發自內心的對這個小侄兒同情,卻又愛莫能助,孝道大於天,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高氏回來之前,將顧茂丙遠遠打發離開上京這個是非之地。他正心緒煩亂,卻不想,假山那邊有人問他:“想什麼呢?”
顧昭也不去看人,便笑著還是瞧著前面道:“呦,捨得回來了?”
阿潤吃了一憋,臉色漲紅,一甩袖子轉身進了屋子。一邊走,一邊道:“我方才聽他們說,有人這幾日每日熬到半宿,也不好好安歇,夜裡更是翻來覆去打烙餅,卻不知因何緣由?”
顧昭一伸手撩開簾子,很假的恭請這人進門後,語氣尖酸刻薄的譏諷道:“可不是,吃都吃不好,身邊少個人我就睡不得了,想你了唄。”
阿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