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極了那抹淡月,這金碧輝煌的宮殿都壓不過他的清淡,似乎只要他在,便覺格外安心。
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蘇凌景從棋盤中抬起頭來,正對上子恪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放下棋譜問道:“忙完了?”
這幾日子恪真如那日所說,得閒了便往宸朝宮裡來,後來索性將奏章搬到這裡來批閱,忙得晚了便在這裡睡下,幾乎將宸朝宮當做自己的寢殿了,起初蘇凌景還說他,後來索性便不管了,於是便這樣,一人批閱奏摺,一人或研棋對弈,或讀書弄墨,倒也悠閒,只一點,無論子恪多晚,蘇凌景都陪著他。
子恪應了一聲,將筆放下,繞過桌案走到蘇凌景面前,低頭審視著那盤殘局,問道:“還是昨日那個?”
“恩。”蘇凌景將手邊的參茶遞給他,見他坐下才道:“這古局解了兩日了,大約是個殘譜。”
子恪端了參茶押了一口,信手捻了一子落下,笑道:“你跟那老頭兒還真是一樣。”
蘇凌景見棋路漸開,子恪落下的那子是之前從未想過的地方,霍然有些柳岸花明之感,也跟著落下,邊道:“怎麼?”
“都是棋痴。”子恪見蘇凌景專注的模樣,索性陪他下下去,這一子下得倒不似方才漫不經心,思索了半晌才落下。
蘇凌景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而想起什麼道:“說起來好幾日不見他了。”
子恪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不過很快便恢復原樣,介面道:“大約是在準備給你治腿的藥材吧。”
蘇凌景倒沒在意,隨意應了一聲,看子恪落下的几子令棋路豁然開朗,笑道:“果然是旁觀者清,你一來,這棋局便有解了。”
子恪見蘇凌景不甚在意,自己倒是想起前幾日的事來。
五日前翟風列了長長一串藥方給他,要他按照方子備藥,子恪接過看了一眼,不多時便招了御醫院的醫令安德文來,將方子遞給他,說道:“翟老前輩吩咐,按方子備藥。”
那醫令接了方子仔細看完,忽然撲通一聲跪下:“皇上,前輩,恕下官無能……”
子恪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倒是翟風被嚇得一抖:“哎……你這是……”
那醫令接著說道:“前輩這方子裡的藥材有幾味下官聞所未聞,恐怕很難備齊。”
子恪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把目光遞向翟風,意思是,你看著辦。
翟風抓了抓花白的鬍子,有些苦惱道:“難道要我親自去?”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子恪坐起身子淡然吩咐道:“來人,準備車馬乾糧,另派一隊御林軍護送翟老前輩出宮尋藥。”
翟風走後,子恪看了看跪在跟前誠惶誠恐的御醫令,心情頗為愉悅,輕鬆道:“起來吧,答得不錯,下去領賞吧。”
於是什麼都沒有做的御醫令安德文被莫名地賞賜了一番,至今都不知道因由何在。
想到這裡,子恪心道,少了老頭兒的聒噪這宸朝宮果然清靜多了,若非過幾日逸之要治腿,真盼他這尋藥的時間再長些。
夜幕漸深,殿中的燭火次第點燃,琉璃燈罩下暈出流彩的光暈,柔和了子恪的五官,不知是不是錯覺,蘇凌景抬頭時竟然見到子恪嘴角嗜著一抹狡黠的笑,唇角輕微的弧度令他整個人看來放鬆了許多,不似方才批閱奏摺時的專注,反倒令人覺得格外閒適安然。
一局下完,天色已全黑了下來,蘇凌景有些歉意地對子恪說道:“餓了吧?”
想起前幾日在他面前餓到肚子咕嚕叫,子恪面上倏然一紅,有些尷尬道:“還,還好。”
蘇凌景若有所思,笑著吩咐宮人們擺飯,轉移了話題道:“今晚還睡在這邊麼?”
子恪早已恢復往常的自然,意外他這麼問,很自然道:“恩。”
蘇凌景有些挫敗,想要勸道:“子恪……”
話未說完便被攔住了:“好了,逸之,你不必勸了,我習慣住這邊了,清和宮冷冷清清的一點人氣都沒有,我可不回去了。”
蘇凌景意外子恪的任性,那話裡的語氣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失笑道:“即是如此,裡間便讓給你罷。”
“不用,外間挺好的。”子恪淡淡道,語氣中忽而帶了不容置疑,蘇凌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任由他去了。
晚膳剛用完便聽見宮門口一陣喧譁,接著便見翟風風塵僕僕地回來了,他見兩人桌前杯盤狼藉,顯然是剛飽餐一頓,頓覺大受委屈,摸了摸餓扁的肚子,豪氣萬千地吩咐道:“來人,把剛才的飯菜再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