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大一進校爭到現在,陰天下雨的午後,姜希婕忽然也覺得爭的沒什麼意思。她不和王霽月爭,什麼都不。這是她愛她的方式。當未來全世界都要和王霽月爭得時候,她不爭。
“是。是我不對。不該和你爭。”王霽月見她低垂著眼神喝了一口茶,服了軟她反而覺得若有所失。“你。。。畢業了,還是想去洋行工作嗎?”“嗯,想去怡和洋行。在哪裡大約能跟著洋人大班們把商業貿易的方式方法都學了,才好出來。”“你這可是偷師。”“偷師便偷師,洋務以來我們偷得師也不少了。”“可惜了你這一身英文文學的好底子。”“可惜了?怎麼就可惜了?我,”姜希婕想說,我又不是你,不會想著去教書育人,她看雖看,對文學這個世界卻談不上完全的喜歡,不完全便不廣博,不廣博是不好去當人家的師長的;可是她把這略顯衝撞的話咽回去了,她不和她爭執什麼,“你是什麼打算?回女中去教書?”
“才不。我也在想。但總之不會回女中的。”王霽月微微一笑,說的信誓旦旦,心裡其實也不確定。說到這,她想起了當初Kitterlin說的玩笑話,便說出來於姜希婕聽,對方確實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出去留洋當然是好的,只是看去哪裡。若是歐美,不免有些山高路遠的,怕你不習慣。香港也挺好,花費不大,又很先進,何況你現在有遺產支援,去香港足可過很寬裕的日子。回來也方便。。。”
王霽月聽得認真,可姜希婕編來編去也就語塞,只得以“一切都是在你自己的意願”來結尾,王霽月點點頭,“反正我是想要出去的,更傾向於那邊。Kitterlin說的也對。”“也對?!”姜希婕不由自主叫了一聲,這不能也對啊,這要對了,那還了得,“你這是怎麼了?我說也對,是覺得以這個藉口跑出去很好,免得被我爹找個藉口嫁給什麼人。”
“那你要是去了香港,”會見到你鐘意的男子然後嫁給他嗎?姜希婕沒說,這話好似有千斤沉似的,說出來就得一併將五臟撕扯出來,“怎麼?”王霽月放下茶杯,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她企圖堅硬起來的心差點分崩離析,幸而深吸一口氣又把它們束縛了回去,“沒什麼。我在想,要是你去了香港,那我就在怡和好好工作,爭取把我派到香港去。”
王霽月起身去看雨勢,順手摸了摸姜希婕的頭,“你啊,想的倒美。”
忽然樓下一陣嘈雜,幾個冒雨衝回來的姑娘一邊跑還在一邊議論國家大事,上了樓也不消停。這幾個姑娘,有從北平來的,有從奉天來的,有廣州來的,還有個外蒙古來的姑娘—從入學時起就是一樁逸聞—吵吵嚷嚷的,說著日本人在東北的事情。說法不新鮮,不過是唾沫星子吵來吵去。王霽月呆看著漸漸小下去的雨,忽然轉身開口想和姜希婕說話,卻正好對上姜希婕顧盼生情的一雙媚眼,一時被攝去了魂魄,
“怎麼了?”“。。。沒什麼。我聽她們說東北的事情,忽然想的出神罷了。”“哼。她們整日的議論,也不過就是書生意氣罷了。”“哦?照你姜希婕大小姐的說法,你就不是了?”“我也不能免於紙上談兵,只是不會說那麼愚蠢的話。”“愚蠢?”“議論將權益出讓給何人,蘇聯或者日本,活像有誰是好東西一樣。豬吃飽了等人宰了過年,要想在這個亂世保全民族只能做狼,哪能像頭豬,成天想著把自己的哪一塊肉割去賣了!豬也不會這麼傻!如今張學良入關,佔據平津,危險的很。只怕遲早是要出事的。”王霽月走到她面前,不知為何,心中興起揉起姜希婕的臉來,“又從你們家老太爺那兒聽來的?”
“是是,也瞞不過你。”“你也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有那麼個爺爺,比別人多不知道多少倍的見識。嗯?小兔子?”“我何時又是小兔子了?”“怎麼,不是小兔子,我們可都是庚戌年生人,你白白嫩嫩的不叫你小兔子,叫小狗子?怎麼這麼像太監呢?”
被玩了,還不能還手還嘴,哪是姜希婕的作風;可面前之人是王霽月,她習慣了,一時想揭竿而起又捨不得,一口氣頂在喉頭終於轉做笑聲;王霽月詭計得逞,鬆開手走去拿書桌上的教育心理學,自然沒有看見姜希婕盯著她的灼灼眼神—縱使你在我身上拉一刀子,說不定也是甜的,我只怕失去你,“你說,你是不是就欺負我一個?別人都不欺負?”“肯定不是啊,還欺負浩蓬欺負嬋月。”
本來還期待姜希婕有個下句,她卻沒說。王霽月也就不搭理她,端正看起書來。良久,聽見對方有些老氣橫秋的說道:“萬一有一天真的打起仗來怎麼辦?”“你這說的,好像去年到現在都沒打仗一樣。”“我是說,就像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