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不能復活。”他苦澀地回答。
伏地魔略有些興致地打量他片刻,才抬起魔杖,一道綠光貫穿了他的胸膛,他沉進了黑暗裡。
但那只有幾秒。隨後白光從一個點開始,擴大,瀰漫,照亮了國王十字車站。
他又見到了一百多歲的鄧布利多,像從前一樣慈祥和藹,叫他哈利,而不是波特。所以好幾次,已經衝到嘴邊的疑問又被他吞了回去。
鄧布利多不記得了。
這個鄧布利多不記得了。
也許是遺忘咒殘留能量終於湊效,也許是鄧布利多自己給自己施了遺忘咒,而在湖心小島上,他之所以讓哈利去看看那棵樹,也許只是毒藥的效力衝破了遺忘咒,讓所有痛苦記憶都無從躲藏。
哈利有些分神,腦中空洞荒蕪,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手指,沒有一點損傷的面板,在國王十字車站明亮的霧氣裡蒼白得幾乎透明。
他的身體也毫無損傷,沒有痛覺,聞不出氣味,似乎不久之前的徹夜糾纏也只是夢境。
他沒再注意鄧布利多說的那些計劃,順利或誤差,將臉埋進雙手中,掩蓋住灼燙的眼角。
淚水卻從指縫間逃逸出來。
鄧布利多頓了一下,然後開始繼續說話,話題扯得很遠。
哈利趁這個機會抹掉淚水,感到聲音也恢復了正常,才開口:“我該回去了,先生。”
“我知道。”鄧布利多輕聲說,“但你似乎還有些疑問。”
哈利顫抖起來,睜大了眼睛看著站臺前的車軌,強迫自己清算枕木的數量,清空大腦,不要讓什麼都看得透的鄧布利多讀到那些東西。
鄧布利多卻並沒有看他,而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車軌。
“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和我的戀人來這裡乘坐火車,他說他很喜歡那些車廂,穿梭的旅客,蒸汽,還有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鄧布利多慢慢地說,“我成為霍格沃茲的教授以後,提議改變了用壁爐把學生傳送到霍格莫德的開學方式,讓他們乘坐火車,這樣更安全,也更舒適。”
哈利幾乎無法呼吸。
“而且總有一天,我愛的那個人也會被它帶來。”鄧布利多說,“我從他離開我前的那些話語中漸漸明白了,他沒有死,他甚至還沒有出生,而我們必然會在未來相遇。我猜對了,但我差不多等了一個世紀,我已經很老了,我可以讓樹葉不落,卻沒法阻止自己走向衰老和死亡,我比任何愛他的人都更羞愧於自己對他的愛,直到現在都是如此。”
“我並不介意……你應該告訴我,至少告訴我你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怨恨了你這麼久……”哈利嘶啞地開口。鄧布利多拍了拍他的手背。
“當時我甚至要避免和你接觸,哈利,我的確曾經故意疏遠你,不止是因為伏地魔,還因為愧疚。從你十一歲來到我面前我就知道了,你是對我的考驗,每次我在心中掂量你和整個世界的生命孰輕孰重時,答案總是偏向你的。我很難做出抉擇,只有強迫自己遠離你,以為這樣我就能找回我的理智了。你看,即使活到現在,我還是沒有你看得透徹。”
“但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哈利為他辯解道。
“遠非正確。”鄧布利多苦澀地說,“我讓你這些年非常痛苦,我本來可以避免給你帶來這麼多痛苦的。”
“因為你和我在一起時,說的總是我,或者伏地魔,你把自己忘了。”
“萬物皆有時,時節不對,一切都是錯的,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一旦開了口,就可能很難控制。”鄧布利多停頓了一會了,看著遠處緩緩駛來的火車,繼續說,“現在讓一切迴歸正軌吧。”
哈利站起身,火車在汽笛聲中越來越近。
他知道沒有時間了,急促地問:“如果我活下去了,什麼時候我才能再回到這裡?”
“也許一百年,也許更久,”鄧布利多溫和地說,“無論多久我都會來這裡接你的。”
他們久久地凝視著對方,國王十字車站的光線越發明亮,霧氣逐漸遮住了對方的身影,哈利走向敞開的車廂,再回頭時,站臺上已經空無一人。
他並不感到悲痛,心中像眼前一樣澄澈明亮。
只是有個遺憾的拐角,就像這麼明媚的車站裡也會有一個面板皺紅的嬰兒在哭鬧一樣。他遺憾地想起自己還是忘了問一個問題,魔法石是怎麼變成穿越時空的門鑰匙的。
那也許和高錐克山谷一棵永不落葉的蘋果樹有些關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