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多了上火,只要有他在,桌面上的菜色無不修身養性搭配合理——這位爺在北靜王府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主人家的菜色如何安排他也要管一管的。
水溶面不改色地看著丫鬟給自己撈出一片辣乎乎的羊肉,自己吃了一口,鮮香撲鼻,對水汲道:“你也吃呀。”
水汲碗裡只有他剛剛給自己燙的串子,此刻也笑了一笑,咬了一口。
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
有個俏生生的丫鬟一直在給他們斟酒,見他們二人相顧無言,便想著要打起氣氛來:“爺,不如行個酒令?”水溶還未答話,水汲便搖了搖手道,“我不行了,我腦子有些糊塗,別說行酒令,聽明白話都不容易。”
他今日十分地後悔,又失望,不禁有了幾分借酒消愁的意思。
水溶道:“有些事情勉強不得,若是能勉強,我自己先勉強了。”
“那你家裡那些孩子是養來做什麼的?”水溶家裡也養了戲子,忠順王府敗了,他們家裡養的一個叫琪官的,聽說還特特地投奔了他來,叫不少人羨慕,雖然水溶給拒之門外,給了些銀兩,叫他告老還鄉了。琪官唱了這麼多年戲,身上能一點積蓄也沒有?自然是不在乎這麼點錢,他當年也逃過,叫真心相交的賈寶玉給供了出來,又被捉了回去,捱了好一頓打罵。如今圖的,也不過就是水溶一句“回家去吧”,有這句話,別的老爺,也不大好再來打他的主意。這事傳得挺廣,故而水汲有此一問。
水溶道:“那些孩子,我花了錢買了,花了錢供著,他們自然替我分憂,給我逗樂子。可是汲之,你……我可花不起啊。”
水汲要的是什麼,水溶其實也清楚,如今忠順王府倒了,他的門客正是鳥獸奔逃的時候,而水汲,卻是他們許多人的老主子義忠王的兒子。這下,連水溶都得暗驚這個人的大膽。卻也明白了林沫的心思,有些覺得他太看不清局勢了。早年太上皇大權在握,忠順王囂張狂傲、結黨營私也罷了,後來上皇漸漸年老體邁,皇上不動聲色地給整個朝堂變了顏色,他們仍舊毫無察覺,仍覺得自己勝券在握,這可就沒什麼意思了。而水汲,親眼目睹了忠順王的下場,竟還要重蹈覆轍嗎?
他以為皇上動得了親弟弟,就不會下手動自己的侄子嗎?
更何況,義忠老千歲,廢了又立,再次被廢時就是舉兵謀反,抄家問斬,本就有“戾王”之稱,皇帝能不防著他?
皇陵幾年,他是待傻了嗎?居然想出這樣的損招來。他難道真以為水溶就是個笨蛋,被林沫幾句話一撩撥就丟盔棄甲選好立場?他不過是也漸漸看明白了,知道再做牆頭草,這命雖然能保住,能不能討皇帝的喜歡可就難辦了。北靜王府傳承至今,靠的雖然不是帝王的喜愛,但也要學會體量上頭人的心思,摸清楚命門,才不至於太過難看。
水汲嘆了一聲:“可惜了。”
“你原先就不該這麼瞧得起我的。”水溶這話的意思,原本是想說,他並不是水汲心目中的那種情聖,會為了心上人赴湯蹈火的,誰知水汲卻誤會了,道:“何必謙虛呢?北靜王府的本事,我也是見識過的,去圍場的人那麼多,連忠順王帶過去的人手都有大半是皇上故意安插的,你卻悄悄地帶了那麼多人過去,悄悄地引開了一波埋伏,又故意隱藏在衛兵之中,救下你同靖遠侯,訓練有素,叫人歎為觀止。”
水溶的笑容登時就掛不住了。
他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影衛不一定能瞞天過海,也早做好了被皇帝審問的準備,只是卻沒料到,沒有多少實權與朋友的水汲,竟然也察覺到了?他的影衛做事向來是謹慎的,有一個,本來就在御林軍中,又被皇帝派去忠順王府上做了多年的臥底,身份亂得自己都不大清醒,是北靜王府這麼多代的積累,被皇帝知曉了也罷了,竟然連水汲都瞞不過嗎?
水汲自然是看到了他的臉色,又吃了一片肉,示意丫鬟給他盛一碗老湯,才慢悠悠地道:“的確,我沒有那麼多的眼線,也沒有那麼多的人手,可是你難道忘了,我有這麼一雙眼睛。”
水溶笑道:“原來如此。”
水汲這個人,困於皇陵多年,整個人都變得陰霾沉默,叫人看著他就覺得陰森森的,剛進京時,誰都不理,也沒人主動去結交他。甚至叫林沫發出了“養兒如是,當嘆乎”的想法,覺得自己在林家長大,眼光變得獨到。誰知道這麼一看,竟還有幾分能耐。
他接到了水溶送來的信,就一直不大說話。
林澈看著他的臉色,問道:“哥哥,怎麼了?”
“我聽景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