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她,俯視著她,目光波瀾不掀:“小瑾,不是我們的錯,我們當時並不知道。”
木瑾茗絕望地看著他:“於陶說,許老,有可能是他殺!”
連宜瞳孔驀然一縮,袖子底下的手指倏地握緊:“是嗎?他殺?”語氣出奇地冰冷。
“我們,昨天晚上,就在事發現場,就在許老被殺的屍體旁邊……”
“小瑾,我說過了,師傅的死不是我們的錯!”連宜握住她的肩膀,手勁大得讓她無法再胡思亂想,“如果師傅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這個做徒弟的大意,是我沒發現師傅的死!如果這世上有報應,全部報應到我身上!我不怕!”連宜黝黑的眸子如粹了光的黑晶鐵石,清晰地倒映出女孩蒼白的面容,“我連宜,神鬼不懼!神若擋我路,我殺神!鬼若擋我路,我殺鬼!這世上,沒有我連宜會害怕的東西!只要有我在,小瑾,你什麼都不需要害怕!”
木瑾茗怔怔地看著他,說出如此激越話語的少年,臉上卻沒有半分激動的神色,黑眸深沉地能淹死所有活著的生物。什麼時候起,老實憨厚的少年竟有了如此可怕的眼神?!
怔怔地伸手,撫上他的眼睛,空靈的聲音象風中飄過的嘆息:“別這樣,我心疼。”
連宜微微一怔,驟然擁她入懷,比昨天晚上更大的力氣,死死的。
兇手一時半會找不出來,許老的屍體卻不能久放,連宜以徒弟的身份領走屍身,大辦喪事入土為安。另一邊,卻緊鑼密鼓地與連大打起了官司,告狀原因是:連大害死了他的親孃舅。
落霞鎮所有人都可以證明老乞丐的的確確是連宜的親孃舅,連家小子待他比親生父母還親,吃香的喝辣的,誰不誇連宜是個大孝子。孃舅無緣無故吊死在名聲狼藉的連大門前,連大貪婪刻薄,霸佔家產,虐待胞弟,光名聲就輸連宜幾條街去。
此事一出,落霞鎮所有居民的心自動長偏了。衙役輕輕鬆鬆取到了連大有理由害死連宜孃舅的N條罪證,所有人在做證之後都會惋惜地來一句:“連宜這個孩子,命苦,可惜了。”選擇性遺忘掉連宜的孃舅其實也是連大的孃舅。
莫雲岫坐在辦公桌旁,手指輕敲著厚厚一疊紙,那是衙役從左鄰右舍收集上來的各種證詞,千篇一律都是對連大落井下石,並且在話尾為連宜求情的。此官司驚動了整個逸遠縣,頭腦靈活的差吏暗示莫大人,趁機隆重推出落霞鎮連孝子的品牌,為大人的仕途業績增光添彩。
莫雲岫嗤之以鼻,他想要業績不假,推情敵上位那就是沒腦子了。花港巷兩宗案子疑點重重,都與連宜息息相關,若說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就有鬼了,只是雖說有疑問,一時半會卻找不出更多的證據。
怪只怪連宜表面功夫做得太足,整個落霞鎮的民心都向著他。
莫雲岫不悅地看了下面一眼。連宜兩兄弟沉默地跪在地上,他們達成了現代所說的庭外合解,由縣太爺調解,不上公堂,私底下達成協議。
連宜提出的苛刻條件,連大在剛聽到時的暴跳如雷,轉變成現在的全盤接收,全是因為縣令大人桌案上那厚厚的一疊證詞。被人冤枉已經夠慘,沒想到全鎮的人痛打落水狗,提供的全是不利於他的證詞,如霸佔財產與虐待胞弟兩條,就直接觸犯了官家的法律,可以直接進牢房了。
惜命的連大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連宜提出的私了條件。
連宜提出的條件有如下三點:一、厚葬孃舅。此條連大痛快接受,不就是給老乞丐做個道場,怎麼著老乞丐也是他名義上的“孃舅”,面子上不能太難看。二、付息訟私了費五萬兩紋銀。這一條是莫雲岫首肯木瑾茗提議的庭外和解,並且不用過堂的主要原因,只是做個見證人動動嘴皮子,五萬兩紋銀就到手,何樂而不為?三、今後每月給家屬撫卹費五十兩紋銀。就象連宜說的,好吃好喝供養娘舅這麼久,你不能讓我的錢白花不是?孃舅現在相當於我的父母,你害死了我的父母,看在你是我大哥的面子上,我只向你追討這麼點撫卹費,夠意思了。
連大心疼肉疼兼之肝疼,好幾次疼得想昏過去了事,上面的縣太爺和旁邊的兄弟卻虎視眈眈地提醒他,這裡不是他可以肆意妄為的地方。只要他一裝昏,立馬就會被自家兄弟將錯就錯投進牢中,好不容易得來的家產即刻就會歸了二弟所有。
連大疼得心肝滴血也只能咬牙硬撐,老乞丐怎麼死在他家門口他是毫不知情,壞就壞在老乞丐是他僱來陷害人的,衙役一調查整件事情清清楚楚。僱兇害人,殺人滅口,瞧,多大的罪!再加上前面兩條,秋後問斬都夠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