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唯有一杯冷茶。
當然,無論是政府總理抑或皇室後裔,平日裡敢這麼慢待董事長的都得吃大苦頭,畢竟這位雖已年老,某種可怕的火爆脾氣卻仍跳躍在他枯瘦褶皺的面板下。這種脾氣是容不得慢待和羞辱的,遑論一個小時的苦等。無論按哪一種常理,此刻他都該暴跳如雷,喝令保鏢們痛毆那個臉色蒼白的,全身一共也沒有幾兩肉的,沐猴而冠的所謂林顧問。
但他沒有。
方知第三次探出他那青筋暴突的手,顫巍巍的端起了木桌上那盞殘渣漂浮的冷茶。
冰冷,苦澀,像刷鍋水一樣的難喝。
董事長有些作嘔。
但他沒有嘔出來,相反,他面無表情的嚥下了茶水,茶水沿著喉嚨,冰冷一線而下,就像林顧問冰冷的目光。
他放下茶杯,想起了兩個小時前。
兩個小時前,他步履矯健的邁入辦公室,他從容悠然的坐下,他的目光掃過對面那蒼白的年輕人,滿是漠然。
然後,那個蒼白的,有點秀氣的年輕人笑了,他的笑聲與他的人一樣,有些輕飄飄的。
他徐徐開口,聲音低沉。
“您真是子孫繁盛。”他說。
這當然是一句屁話——董事長四十歲喪偶後再未續絃,現在膝下唯有一子,哪裡來的子孫繁盛?
但這句屁話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效力:它將這位高權重的老人生生釘在了椅子裡,再也動彈不得。
青年朝他微微一笑,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
“兩個小時了。”林簡從貓眼裡盯著辦公室:“話說我該出去了吧?”
“兩個小時了?”螢幕裡光鮮亮麗的劉米思小姐翻了翻她手裡的小冊子,神情凝重:“方董事長現在是什麼坐姿?”
“坐姿?”林簡眯細了眼睛:“兩腿好像合得有點攏,手放在膝蓋上。”
劉秘書長舒了口氣:“很好,五分鐘後就出去。他的膀胱應該已經快要不堪重負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什麼他都不會懷疑。你看著我幹什麼——這是蘇總談判的秘籍!我們公司的咖啡都專選利尿型的!就你那點談判經驗,方董那隻老狐狸分分鐘看穿好嗎?不讓他憋著尿他就要憋著壞了。”
林簡深深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有點虛弱。
他閉了閉眼睛,伸手推開了門。
在方董事長第三次變換姿勢時,蒼白瘦弱的青年推門而入。他目光流轉,直直落在方董事長身上。
“您好。”他推椅坐下,從抽屜裡悠然取出了一副眼睛,徑自戴上。
方董的神態森冷,雙眼炯炯有神。只可惜,他臉上那一抹不時閃過的僵硬有效的破壞了他的氣質。
“你好。”他生硬的回答。
林簡不以為忤,他微微前傾身子,一眨不眨的盯住了那張嚴厲而蒼老的臉。
“您有心事。”他慢慢說。
“心事?”方董事長嗤之以鼻,“我有什麼心事?”
林簡含笑不語,伸手扶了扶眼睛。
‘他有什麼心事?’
兩秒後,眼鏡架微光流轉,他眼前多了幾行字:
‘斜紋貫面,主親緣不祥。’——蕭
親緣不祥……再想想他身邊那點稚殂的痕跡……
“方董功成名就,位高權重,人生無一不得意,”他悠然而笑:“所思慮的,大概只有子孫了吧?”
方知直起了身子。目光凌厲如刀。
“說下去!”
當然啦,這句話實在是威嚴滿滿,宛如帝王呵斥臣民,那一瞬間林簡的面上都是一僵。
然後,他看到了辦公桌下緊緊交纏著的兩條腿。
“啊,”他忽的心情愉快了,“方先生的親緣,可有點……不妥呢。”
“不妥。”方董垂下了眼睛,神色冷淡,“我還以為閣下有什麼高見,原來是個不妥——不錯,犬子是有些頑劣,吃喝嫖賭等等五毒俱全,我和他之間也確有齷蹉,說起來家門不幸。這些事情早就是街談巷議的花邊了,林顧問就打算拿這個來糊弄我?”
林簡目光平靜,他再次扶了扶眼鏡。
‘這就是親緣不祥?’
兩秒鐘後,眼鏡又一次震動。
‘方的兒子是著名的紈絝,此次天通苑事件嫌疑人之一。現主犯已死,政府難以搜尋證據,無法控訴方某’——蘇原來如此,林簡笑了。
“五毒俱全倒不是什麼大毛病。”他慢條斯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