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很沉悶,細微的忍冬花香味瀰漫著,她把抱在懷裡的洋娃娃放到一旁去,擺了一個端坐的淑女姿勢,洋娃娃的雙眼正視著前方擁堵的車流。
“嘭!”得一聲,前頭的一輛大巴滑了軌,撞上了路邊的舊護欄,車全都停了。
“小姐您坐穩,得繞個道了。”
她沒答話,司機繞道另一邊,緩緩的開回了原來的廣場,繞著廣場開始轉路。
蝙蝠群一樣的報紙在光線明媚廣場裡迴旋,還有塑膠袋、紙飯盒、面紙、紙袋、絲巾等等,除了會呼吸的真人,能浮起來的東西全都浮起來了,圓形的廣場,酷似吞噬掉一切的魚肚子。司機踩下油門,穿過這一片亂象,她看向廣場,只瞅了一眼便沒望了。
終於繞過廣場。
車前頭的玻璃上黏上了一小塊被風捲過來的報紙,雨刷刷了幾下,那報紙還是緊緊的吸附在上面,她和洋娃娃一起看著這一小塊報紙,車向前開,路燈也明亮,字字句句,圖圖片片,全都看得完整。
“小姐。羅宅到了。”
她從大衣口袋裡掏出紙幣,遞到司機手上,她下了車,司機連忙開啟車門把洋娃娃塞到她手上說:“小姐,你的洋娃娃?”
“謝謝。”
——
黑瓷碗。
不成形的熱氣在注視下漸漸歿了……杯口上的唇印亦跟著淡卻。
一碗茶的時間,過了。
“言總……您在看什麼?”坐在言戰對面,小腹微隆的女人是總警司羅石磊的妻子,名叫汪碧筠。言戰按門鈴之時,她聽傭人一說,就驚得一頭冷汗,連忙拿起最近時興矜貴的一套黑瓷茶具,問言戰要喝什麼茶,言戰只說犯惡心,她就忖度她的臉色,泡了一壺止吐的花茶。那茶水聞著沒有中藥味,看著也好看,汪碧筠見言戰喝了幾口,還以為是緩和了氣氛,可這一碗茶的時間裡,言戰只是盯著黑瓷碗看,一動,也未動。
“幾個月了?”言戰看向汪碧筠的肚子,問道。
“五個月。我太瘦,不顯肚子,老羅說,還和沒懷的時候一樣呢。”
“有陣子沒見你,比沒懷的時候漂亮多了,富態一點兒好。你這耳環倒漂亮精緻,難得的好翡翠。”女傭給言戰又斟了半盞茶,汪碧筠看向言戰,“來串門的姐妹都說我漂亮了,言總,我可不像你有本事,在老羅家,只能母憑子貴。”
“你倒是說說,我有什麼本事?”
“……”汪碧筠摸了摸肚子,“我不會說話,言總別見怪。剛才給老羅打了個電話,他馬上就回來,警局的事情太多,他三天兩頭不回家也是常事兒。”
“我是來找碧筠你聊聊天,可不是專門來見羅總警司的,我們說說話,又不是吵架,你還要把你老公抬出來幫腔喲?”言戰笑著嗑了一顆瓜子,“什麼事兒啊,鬧得總警司也回不了家?”
汪碧筠又出了一身汗,她聽著外頭冰雹砸窗戶的聲音,憋出笑臉道:“是讓走私鬧得,全城的地下市場換了水,舊的大佬淘換乾淨了,接二連三的出事橫死,新的大佬還沒見著廬山真面目,瞧把我們老羅急得嘞。”汪碧筠揮了一下絲絹,站在桌旁伺候的兩個女傭就退下去了,客廳裡暖洋洋的,兩人相視一笑,只把黑社會當笑話來講。
“你說得這些夠新鮮,今年我還沒聽人跟我說呢。”言戰聽完汪碧筠一席話,抿了口茶,汪碧筠繼續說:“媒體也造反了,我們市不是提倡新聞自由嘛,一自由,就出大禍,活話死話正話反話,那些沒心沒肺的就一個勁兒的往外說,這和隨地吐痰有什麼區別。該抓,該打,該罰,該好好懲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說得是誰,是吧?”
“這年頭言論絕對自由,斷了線的風箏嘛,飛得越高,栽得越、狠。”言戰皺起嘴角,汪碧筠連連點頭,“那是,那是,言總看見那些風箏一溜排全栽下來的時候,那才叫一個好看,且讓它們飛著去吧。”
“放風箏的人是誰呢。”
汪碧筠側過頭,“聽,車喇叭響了,是老羅回來了。”
“那我告辭了。”
“言總……您可不能這樣,難得來,我們夫妻倆得好好招待你一翻。”
“難得羅警司這麼早回家,你還是抓緊時間和他敘敘夫妻之情,今晚過來,不過是借你家的水洗了一把臉。”
汪碧筠想到言戰登門時那一臉八爪魚般凌亂的油彩,不由心裡一驚,她當時差點沒認出言戰來,若不是她開口喊了聲羅太太,她還真……事兒來得蹊蹺,她斷不能放言戰走,言戰硬沒留步,前腳羅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