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苦悶乏味,但至少周圍有虎賁衛,可以護你安危;要是出了這座宮殿,不管是回宣平侯府裡還是去別的地方,都不甚安全。”
虎賁,便是西漢初年的禁軍。
雲瑤微微搖頭,不解道:“為何?我……”
劉盈抬手阻攔了她的話,示意她低頭看自己的手。
他伸出食指,在錦被上一筆一劃地寫道:母后樹敵頗多。我百年之後,恭兒勢必無法繼承皇位。在新皇即位之前,你出宮便意味著兇險,明白麼?
雲瑤一愣,隨即漸漸地明白過來。
劉盈並非什麼都不知道,有許多事情,他僅僅是裝聾作啞罷了。
劉盈寫完之後,又稍稍向後靠了一些,笑道:“阿嫣也無需太過憤懣,這也未必都是壞事。至少從今往後,阿嫣再也不用看到我這個惹人嫌的舅舅了。這不是天大的好事麼?”
言畢,他再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
雲瑤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等手伸到一半,忽然又猶豫了。
照劉盈的說法,他們兩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相看兩厭的。現在自己……
“咳,咳咳。”劉盈邊咳邊笑道,“怎麼,阿嫣也變得拘謹起來了?在你幼時,舅舅可抱過許多次的,要不是後來……”他說到此處,忽然硬生生剎住了話頭,又生硬地轉了個話題,笑問道:“母后可還好麼?”
雲瑤慢慢地挪過去,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脊背,低聲道:“太后很好。”
起初她還有些拘謹和不習慣,但轉念一想,這位劉盈陛下當年,大約也憤而抗爭過,但礙於呂后勢大,才無可奈何地接受了,最後還將皇后丟在宮裡,許久都不曾見過,想來……這位心裡也有些苦悶罷。
劉盈已經被徹底架空,掌朝中大權的人是呂后,那種有心無力的感覺恐怕比她更甚。
過了一會兒,劉盈似乎感到好一些了,才擺擺手,笑道:“無妨,你到偏殿歇息去罷。唔,對了,前日救過你的那位少年,朕已命人安置好了,你可要派人去探視他麼?”
雲瑤一愣。什麼救過她的少年?
劉盈見她驚訝,猜想她大約是不記得了,便解釋道:“那日你在青石磚塊上滑倒,要不是朕身邊有個虎賁郎手快,拽了你一把,你的後腦勺便要磕到石頭上去了。那天的刺客……唔,瞧你的表情,大約也不記得了。那天的刺客先是要行刺母后,緊接著便是你滑倒在地,那位虎賁郎扶了你一把,自己卻被捅了個對穿。阿嫣,你當好好謝謝他才是。”
這般義正言辭、一本正經的口吻,全然像是一個關懷晚輩的皇帝。
也對,劉盈從頭到尾,就不曾將張嫣當成自己的皇后。
雲瑤想到這裡,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僵硬了,垂首應道:“諾。”
劉盈的面色也變得輕鬆了一些,擺擺手道:“你回去歇著罷。你病體未愈,剛剛又去拜見了母后,想必也有些累著了。來人,扶皇后回偏殿歇息。”
他話音剛落,旁邊便有兩個宮侍走上前來,恭謹道:“皇后請。”
雲瑤起身行了一禮:“那阿嫣便不打擾陛下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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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劉盈的偏殿裡,統共住了小半個月。
這小半個月裡,呂后三天兩頭便要打發一位女官過來,詢問陛下與皇后是否同房,還要驗明皇后的身子,不過都被劉盈一一打發出去了。女官的姿態強硬一些,劉盈便淡淡地問了一句:“要是朕或是皇后病情加重,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便將女官們嚇出去了。
除了有一次,呂后親自過來質問劉盈,為何還不與皇后同房,劉盈也只平靜無瀾地回了一句:“母后還要干涉朕的床/幃之事麼?”將呂后氣得拂袖而去。
但呂后走後,劉盈臉上又現出了一抹苦笑,既是苦悶,又是惆悵。
被呂后強行塞過來養的那個孩子,劉恭,倒是出落得越發乾淨了。那個孩子從小便安安靜靜的不愛苦惱,相貌一半繼承了父親,另一半則繼承了母親。劉盈偶爾會逗一逗他,這也是劉盈在病中唯一的樂趣了。
偶爾外面會送些文書過來,請劉盈加蓋印璽,但大多數時候,這裡都靜悄悄的,彷彿被人遺忘了一般。
宮侍們偶爾會說起過呂后和劉盈的母子矛盾,例如呂后讓他親眼見到了戚姬的慘狀,又例如呂后當年要當著劉盈的面誅殺劉肥,但這些口耳相傳的八卦多半是些陳年舊聞,即便是劉盈自己聽到了,也僅僅是哂然一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