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一任皇帝的遺孀,實在是有些不尷不尬。
雖然周圍人都含糊地稱她為“太后”,但言行舉止間卻並無對太后的敬意。
她沒有尊號,沒有擁簇,沒有完整的儀仗,人們已經有意無意地忘記了她的存在,彷彿北宮裡住著的不過是個透明人。這回要不是她去找了薄太后,恐怕沒有人會願意帶她過來。
比起人人尊奉的薄太后,雲瑤現如今的處境,完全可以用悽慘二字來形容。
這一切在卦象上,簡簡單單地歸結成了兩個字:無妄。
她攥著那片冰涼的龜甲,目光追隨著那位將軍,神情彷彿有些黯淡。
直到高肅微微側過頭,望了她一眼,她才如夢初醒,倏然攥緊了手裡的龜甲。
她等了他整整六年,也提心吊膽了整整六年,直到此時,一顆高高懸起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皇嫂。”竇皇后忽然轉過頭,笑問道:“依皇嫂之見,那位王侯勳貴家的女兒,才真正配得上這位將軍?”張嫣出身侯門,本身嫁與劉盈為後,由她來起這個頭,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雲瑤被她問得懵了,良久之後,才幹巴巴道:“我已許久不曾離開北宮了。”
言下之意是,她也不知道長安城裡,到底有哪一家勳貴的女兒,能配得上這位將軍。
竇皇后輕輕“噢”了一聲,眼神微有些失望。但即便如此,卻依然保持著從容大方的微笑,兩個淺淺的梨渦甚是甜美。周圍的那些夫人們已經坐不住了,各自打著小算盤,言不由衷地與皇后恭維。
那些鶯聲燕語,聽在雲瑤的耳朵裡,無疑又是一種巨大的諷刺。
穿成劉盈的遺孀,她甚至連與高肅議親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她是太后。
即便現在不尷不尬、名不正言不順,她也依然是個太后。
曾經高肅說過,此事須從長計議。可不管他們如何計議,都跨不過身份的巨大鴻溝。
雲瑤自嘲地笑了笑,朝遠方的未央宮望去。那匹血紅色的戰馬已經跨過了內城,在虎賁軍的簇擁下,停在了宮城前。她的視力很好,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高肅翻身下馬,在朝臣百官的簇擁下,前往未央宮拜見皇帝劉恆。再然後,便是震天的朝拜聲。
“好了。”薄太后起身道,“看了這許久,我們也該離去了。回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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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著薄太后走下城牆,舉袖遮擋住刺眼的陽光,神情有些恍惚。
薄太后側頭望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吩咐人將車輿拉過來,現將她送回宮去。她有嚴重的低血糖,這是宮裡所有人知道的(雖然她們不知道何謂低血糖,但都知道太后身子不好,動不動就會頭暈眼花)。雲瑤沒有辯解,謝過薄太后之後,便默默地上了車輦,先行回宮去了。
至於薄太后和竇皇后,還有一干的夫人們,她們還要去郊外踏一會兒青。
顛簸不平的木輪車很快駛進了漢宮,宮侍們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下來,又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回北宮。隨即,她藉口自己倦了,揮退宮侍,在一張臥榻上躺下來,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一道淡淡的影子從她的身體裡飄出來,如一縷輕盈的薄霧,朝未央宮飄去。
莊嚴肅穆的未央宮,在陽光裡泛著暗金的色澤。飛甍上的猛獸栩栩如生。她再次低頭看了一眼,確定無人能看得見自己,才慢慢地飄進了未央宮裡。
甫一進宮,便被一道目光給嚇得楞住了。
她直直望向那道目光,發現是一位年輕的皇帝負著手,在上邊踱來踱去,珠旒在他的眼前交撞,發出叮噹的脆響。他那雙眼睛嚴厲卻不失探尋,如同探照燈一般,掃視著整座宮殿。
宮殿的兩側是排班計程車大夫,正中央則跪著一位青年將軍,束武冠,著武服,黑色的衣襬蔓延在青石磚上,長長的纓和綬在身前垂懸。
他微微地抿著薄唇,不說話,目光沉沉的有些晦暗。
上方的皇帝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問道:“你們以為呢?”
下方的朝臣們面面相覷,終於有一位身穿御史大夫官服、手持玉笏的官員走上前來,言道:“稟陛下,本朝自高祖以來,俱奉崇休養生息、無為而治的老黃之說。將軍所言的治軍之策,怕是韓非子的法家之道,與本朝不容。”
在漢武帝罷黜百家之前,從春秋戰國直到漢初,朝堂上一直都有各種各樣的爭論,到底實行哪一家哪一派的學說,才是最適合也最符合當下情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