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來,按住腰間的長劍,指腹微微發燙。
北周都城覆滅,首級送回蘭陵郡,他要做的事情,便已經完成了一半。
“大王。”有親隨上前兩步,稟報道,“在大周的西面、南面,尚留有四十萬大軍。”
雖然他們憑藉閃電般的速度,快速奪取了這座城池,但勢必會迎來瘋狂的反撲。五十二天,將近兩個月,他們的鎮邊將軍一旦反應過來,隨之而來的勢必是一場惡戰。
“無妨。”蘭陵王平靜地說道,“會有人來接手的。”
親隨不解。
蘭陵王輕輕地哼了一聲,極輕極輕,隔著一張厚重的青銅面具,沒有人聽見他笑了。
“鄴城會派人接手的。”蘭陵王淡淡地說道,“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所謂“他們”,指的是他的叔父和堂弟。他們行事一貫瘋狂,從來不顧後果。
等齊軍拿下大周都城的訊息傳到鄴城,他們必定會昏了頭,派人來接管這座城池,還可以順便吞掉他的戰績。如果再兇狠一些,還有可能會讓他孑身回鄴城,削兵權,兔死狗烹。
他將佩劍交到親隨手裡,心裡隱隱有了些輕鬆之意。等鄴城派人過來,他也剛好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到國都,繼續自己未完的事情。那些早年沉澱在心底的夙願,正在他的手裡,慢慢地變成現實。
“大王?”親隨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蘭陵王笑笑,神情坦然。
事情果然不出他的預料,短短十餘日後,鄴城便派了兩位將軍、一支戍衛軍過來,接管這座已被攻陷的都城。鄴城派來的人是斛律光,倒是很出乎蘭陵王的預料。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將都城的城防與北周皇帝交給斛律光之後,便踏上了回國的路。
臨走前,他提醒斛律光,小心西面和南面的人。
斛律光咧嘴笑道:“安心便是。”
蘭陵王笑著搖搖頭,但因為戴著那張青銅面具的緣故,沒有人看到他笑了。他帶走了自己的人,將他們留在北境對抗突厥人。畢竟比起曾經是“同僚”的北周大軍來說,突厥人要更加難纏一些。
在路過晉陽的時候,蘭陵王特意停留了兩天,聲稱自己病了。
蘭陵王倒像是真的病了,整日整夜地發起了高燒,體溫燙得嚇人。
隨行的宦官沒辦法,只能先帶著北周皇帝、將軍、北魏剩餘的親貴、金銀細軟,連同一大批軟塌塌的軍士們一起先回鄴城。至於無端端生病的蘭陵王,只能交給陛下去料理了。
蘭陵王生病的訊息很快便上報到了鄴城,鄴城派來了兩個太醫,替他看病。
本郡郡守急得團團轉,生生愁白了三根頭髮。
要知道蘭陵王是天生的煞星,不祥之名早已經流傳到了大街小巷。大周都城城破的訊息,非但沒有將蘭陵王的惡名洗去一星半點,反倒坐實了他的不祥之名。這活祖宗留在晉陽,咳……咳。
不過,對於這些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蘭陵王本人倒是淡定。
或許是因為活了太久,已經萬物不縈於心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見到心心念唸的人,心情大好的緣故,那些沸沸揚揚的不祥之言,傳到蘭陵王耳旁時,他總會報以一笑,不甚在意。
“都是以訛傳訛。”雲瑤忿忿。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湯藥,一勺勺地喂到蘭陵王口中,時不時抱怨道:“你好端端地去淋什麼雨呢,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還發起了高燒,就不怕落下病根子!”
蘭陵王笑笑,專注地望著她的模樣,眼裡盡是滿足之意。
“還有。”她絮絮叨叨道,“你身上帶著傷便不要再操勞,我瞧見你的劍上還沾著露珠,你早晨又去練劍了麼?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痊癒!”她喂完最後一點藥汁,取了顆蜜餞,讓他含著。
他低低地笑,蜜餞的滋味在唇舌間慢慢劃開,滿是細微的甜意。
“這幾日便好好養傷,莫要再出門了,知道麼?”她擔憂地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感覺比先前又燙了些,心裡的擔憂之意愈發地濃了,“我過兩日再來看你。”
前些天聽說蘭陵王病重、留宿晉陽的時候,雲瑤嚇了一跳,好說歹說地磨了大娘子帶她出門,明面上是去打首飾,但暗地裡卻偷偷換了衣衫,跑過來見他。那天蘭陵王的高燒一直不退,起碼有四十度了,驚得雲瑤魂飛魄散,將自己的手用冰塊敷了,貼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降溫。他猶自半夢半醒,低低沉沉地唔了一聲,滾燙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喚了一聲阿瑤。